1992年5月25日的夜晚，雪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出上戏的校门，钥匙转动，门厅温暖的灯光自动亮起。许愿正坐在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浦东璀璨的初夜景致。他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堆着书稿，只放着一杯清茶，氤氲着热气。
“回来了？”许愿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松弛与平静。
“嗯，今天排了个新本子，有点累。”龚雪换上柔软的拖鞋，将外套挂好，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靠在他肩头。
许愿轻轻揽住她，手指在她略显紧绷的肩颈上轻轻按了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大唐双龙传》过稿了，今天才告诉你的原因是明天也有一个好事，双喜临门。”
龚雪猛地坐直身体，睡意全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四百六十万？全部……写完了？”她知道这部鸿篇巨制耗费了许愿多少心血，从构思到落笔，期间还夹杂着其他工作和这个时代特有的纷扰。她曾无数次深夜醒来，看到书房灯还亮着。
“写完了。”许愿肯定地点点头，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份香港传真过来的文件，“稿酬也结算清楚了。千字一千五港币，总共……”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让龚雪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稿费已经全额打进香港汇丰银行的账户了。那边来信确认了。”
龚雪接过那张薄薄的传真纸，手指微微颤抖。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印在那里，这是第二部以百万港币计。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取？”她声音有些发飘，下意识地想到的是之前的事，许愿带着她去深圳黑市兑换港币的场景——那些隐蔽的巷子，警惕而贪婪的眼神，厚厚一沓沓在暗处清点的钞票，空气中弥漫的不安与风险……那种经历一次就足以让她心悸良久。
许愿看出她眼底的一丝惶然，握了握她的手：“等六七月份吧，天气暖和些，我们一起去香港处理。”
龚雪沉默了一下，反握住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许愿……这次，这次你能不能自己去？我……我还是不太适应那种场面。”她指的是可能存在的、处理如此巨额资金所带来的未知与紧张，或许也夹杂着对昔日黑市记忆的抗拒。“而且学校里下半年招生的事也开始忙了……”
许愿看着她，理解地笑了笑。
“好。”他答应得干脆，“那我自己去。你安心忙学校的事。”
龚雪松了口气，感激地靠回他怀里。两人静静相拥，看着窗外浦东的灯火一点点亮起。
然而，许愿的下一句话，让她再次惊得坐直了身体。
“对了，明天，5月26号，你请个假，早点起。我们去一趟西康路101号。”
“上海证券交易所？”龚雪诧异，“去那里做什么？”
许愿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像即将出击的猎鹰：“我们手里的豫园商城股票，该卖了。”
龚雪的心猛地一跳。豫园商城！那是几年前许愿几乎押上家里所有流动现金，以每股100元的面值足足买了2800股的股票！当时他近乎孤注一掷的行为，曾让她夜不能寐。虽然这些年豫园商城股价一路飞涨，早已成了沪市的神话，但“该卖了”这三个字从许愿嘴里说出来，依然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明天？为什么是明天？已经……到顶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差不多了。”许愿的语气异常肯定，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未来24小时那惊心动魄的K线图，“市场已经疯了，豫园更是疯中之王。但我感觉，盛宴快到最高潮了。明天，很可能就是那个顶点。”
那一夜，龚雪几乎无眠。身边许愿呼吸平稳，她却辗转反侧，脑海里交替浮现着香港汇丰银行账户上那个惊人的数字，和明天即将在交易所发生的、决定另一笔巨大财富命运的场景。
1992年5月26日，星期二。清晨五点半，天光微熹。许愿和龚雪几乎同时起床，沉默地洗漱，吃简单的早餐。气氛凝重得像要奔赴一场重要的战役。
六点半，他们驱车来到位于西康路101号的上海证券交易所。虽然离开盘还有很久，但门口早已人山人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亢奋、焦灼而又充满渴望的气息。各种口音的叫嚷声、议论声、叹息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片巨大的嗡嗡声浪。人们手里紧紧攥着股票账户卡、现金、计算器，眼睛死死盯着交易所那扇尚未开启的大门，仿佛那后面是通往黄金国度的入口。
龚雪被这阵势吓住了，下意识地抓紧了许愿的手臂。许愿却异常镇定，他护着龚雪，凭借着记忆和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地挤过人群，找到了一个相对能观察到电子显示屏的位置。
“就在这里等。”许愿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风暴眼中的宁静。
九点整，交易所大门开启，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电子显示屏瞬间亮起，红绿绿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整个交易大厅瞬间被一种近乎爆炸般的声浪吞没！买入！卖出！涨了！又涨了！各种嘶吼、尖叫、欢呼、咒骂此起彼伏，汇成一股灼热的洪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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