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诚被软禁在皇史宬内一间狭小的值房内。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再染上晨曦的金边,但他眼中的世界,却仿佛依旧笼罩在丙字号库房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血腥里。
两名东厂番役如同门神,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阻断了他想要进一步探查案情的任何可能。曹焱留下了那句“好自为之”后便匆匆离去,想必正带着那枚青铜钥匙和赤绛泥的线索,在更大的范围内展开调查。
值房内只有一桌一椅一榻,简陋得如同囚笼。辛诚没有躺下,只是坐在椅上,闭目凝神。“无想心域”并非万能,它极度耗费心神,昨夜连续动用,加之命案现场的冲击,让他此刻太阳穴隐隐作痛,脸色也更显苍白。
但他无法停止思考。
陈芜的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散。那枚钥匙,那赤绛泥,凶手对皇史宬的熟悉,以及曹焱最后那审慎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盘旋、碰撞。
“凶手的目标,真的只是陈芜吗?”辛诚在心中自问。一个年老体衰、并无实权的内宦,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还是他本身,就牵连着某个秘密?
那枚青铜钥匙,绝非寻常之物。夔龙纹,空字印……这更像是某种信物,或者开启特定秘藏的钥匙。陈芜临死前紧紧握住它,是想保护它,还是想用它来指认凶手的身份?
还有赤绛泥……西山皇陵。那里是皇家禁地,等闲人不得靠近。能将西山的泥土带入皇史宬,凶手的身份或其背后势力的触角,恐怕已然深入宫闱或者与陵工事务相关。
一个个疑问如同乱麻,而他自己,正身处这团乱麻的中心。
“必须做点什么。”辛诚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不能坐以待毙,等待曹焱的调查结果。东厂的手段固然厉害,但此案牵扯甚深,未必能轻易水落石出,更何况……”他想到曹焱对自己那未尽的怀疑,“我必须有自己的判断和行动。”
然而,身陷囹圄,如何行动?
就在他思绪纷扰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番役沉重的靴响,这脚步声更轻、更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守门的番役似乎低声询问了一句,随后,一个清婉而带着几分怯懦,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镇定的女声响起:“两位军爷,小女子……小女子是城南沈记绸缎庄的,家中行三,名青棠。听闻……听闻辛诚先生在此,特来……特来探望。”
辛诚微微一怔。沈记绸缎庄?他与此等商贾之家素无往来。沈青棠?这个名字更是陌生。
门外的番役显然也感到意外,语气生硬:“此地乃案犯羁押之处,闲杂人等不得探视!速速离去!”
那女声似乎更显惶急,带着一丝哭腔:“军爷恕罪!小女子……小女子并非无故前来。实在是……实在是家父与辛先生有旧,听闻他身陷官司,心中焦急,特命小女子送来些干净衣物和饭食。求军爷行个方便,哪怕……哪怕只看一眼,说句话也好……” 说着,似乎有细微的银钱碰撞声响起。
辛诚在屋内听得真切,眉头微蹙。家父有旧?这纯属无稽之谈。此女前来,目的绝不单纯。是敌是友?
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番役在权衡。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名番役探头进来,面无表情地对辛诚道:“辛文书,外面有一女子,自称沈青棠,说是替你送东西来的。曹档头有令,不许外人接触,但……她说是故人之女,你看?”
辛诚心念电转。此女能打听到他被软禁于此,并能说服(或买通)东厂番役通传,已显不凡。她冒险前来,必有缘由。与其拒之门外,不如一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确有一位故交姓沈,”辛诚面不改色地顺着对方的话说道,语气带着适度的惊讶与感慨,“没想到竟是青棠侄女。有劳军爷,让她进来吧,就说几句话。”
番役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辛诚神色坦然。番役最终点了点头,对外面道:“进来吧,快些,莫要让我们难做。”
房门被完全推开,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低着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一个双层食盒和一个青布包袱。
番役重新关上门,但并未走远,显然仍在监听。
辛诚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身量不高,体态轻盈,梳着未出阁少女常见的双环髻,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更衬得她楚楚可怜。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一段白皙秀气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十分紧张。
然而,就在她踏入房间,抬头飞快地瞥了辛诚一眼的瞬间,辛诚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锐利的审视和冷静的判断。虽然只是一瞬,却与她外表营造的怯懦形象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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