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似乎更加浓重了,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河对岸日军的攻势因为指挥节点的突然瘫痪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枪声变得稀疏且缺乏组织,原本稳步推进的土黄色散兵线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退缩的迹象。
但高岩身处的这片清军阵地,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多少。协统(约等于后世团长)陈振彪那一声惊疑交加的喝问,像一块巨石砸入了死水,激起的涟漪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幸存士兵的注意力。
无数道目光——麻木的、惊愕的、敬畏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恐惧的——齐刷刷地聚焦在高岩和他肩上那杆还在袅袅冒烟的汉阳造上。
高岩缓缓转过身,动作沉稳,与周围或趴或蹲、姿态各异的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脸上的硝烟污渍掩盖了部分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冷静,深处仿佛藏着冻结的火焰,平静地迎向陈振彪审视的目光。
陈振彪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微黑,嘴唇紧抿,眼角带着长期军旅生涯刻下的风霜纹路。此刻,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示着内心的极不平静。他身为一协之主,见过能战敢死之士,也见过装神弄鬼之徒,但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三枪,太过骇人听闻。四百米开外,硝烟弥漫,风声呼啸,用的还是这等劣枪,竟能三发毙敌,精准打掉日军的指挥核心?这已非“神枪手”三字可以概括,简直是闻所未闻!
“大人问你话呢!哑巴了?!”旁边的护兵见高岩沉默,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毛瑟手枪套上。
高岩目光扫过护兵紧张的手,最后落回陈振彪脸上。他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空气,肺部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属于这个时代的真实感再次狠狠撞击着他的认知。他需要回答,但不能是“利刃”突击队员高岩的回答,必须是这个时代一个普通士兵,或者说,一个略有不同的士兵的回答。
他微微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和拘谨,但语调却异常清晰:“回大人话,是小人打的枪。”
“你……”陈振彪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高岩脸上,目光如钩,似乎想从他脸上刮下一层皮来,“你是哪个哨?哪个棚的?叫什么名字?何时练就的这等枪法?!”
“小人高岩,直属大人麾下亲兵哨。”高岩按照脑海中刚刚融合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一些零碎记忆回答。亲兵哨,往往是协统的直属部队,兵员相对精悍,这也勉强能解释他为何“不同”。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陈振彪瞳孔再次一缩:“至于枪法……小人自幼眼力尚可,在山中随父打过猎。方才……方才情急之下,也不知怎么就蒙中了。”
“蒙中的?”陈振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质疑,“一枪蒙中或许是运气,三枪连中,枪枪夺命,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不成?!”
他猛地伸手,指向河对岸那片依旧混乱的区域:“你看清楚了!你打掉的是什么?是倭寇的头脑!你这一‘蒙’,至少暂缓了倭寇一刻钟的攻势!这是天大的功劳!但你要说实话!”
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功劳?在这败仗如山倒的时候,还能有功劳?但协统大人亲自过问,这高岩恐怕是福祸难料了。
高岩心念电转。他知道,完全藏拙已不可能,刚才那三枪出于战斗本能,太过显眼。但暴露太多超越时代的知识和技能,在此刻等级森严、思想保守的旧军队中,很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甚至被当成妖孽。他需要展现价值,但又必须控制在“可理解”的范围内。
他再次抬头,目光依旧平静:“大人明鉴。小人确实打过猎,对风、对距离有些粗浅感觉。方才见那几名倭寇军官站处突兀,身边有人持刀护卫,还有人举着千里镜(望远镜),便猜测是头目。又见我军弟兄死伤惨重,心中愤懑,只想着打掉他们,或许能让我军喘口气……至于能否击中,实乃侥幸。”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动机(愤懑),又点出了观察力(识别指挥官特征),最后归结于“感觉”和“侥幸”,将一个有些天赋、被逼到绝境爆发的士兵形象勾勒出来。
陈振彪死死盯着高岩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高岩的眼神坦然而镇定,除了战斗后的疲惫和一丝隐藏得很深的锐利,并无寻常兵卒面对高官时的惶恐或闪烁。
就在这时,一名哨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大…大人!倭寇后撤了!退到河对岸的林子边重新集结了!”
阵地上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声,甚至有人低低地啜泣起来。
陈振彪收回目光,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中的惊疑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他不再追问高岩,转而厉声下令:“传令各哨!抓紧时间救治伤员,清点弹药,加固工事!倭寇只是暂退,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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