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夜袭的挫败,如同在沉闷的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虽未扩散至整个溃败的战场,却在亲兵哨这方小小的阵地上,催生出一种微妙的变化。当黎明的曙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照亮这片遍布弹坑和尸骸的土地时,幸存下来的士兵们脸上,除了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那是对新任哨官高岩近乎盲目的信赖,以及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星。
陈振彪在天亮后的巡视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看着亲兵哨的士兵们在修补工事、清点弹药时,眼神不再像昨日那般麻木绝望,动作也多了几分利索。尤其是当高岩的身影出现时,那些士兵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目光追随。这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服从,是强权和鞭子无法带来的。
“高哨官。”陈振彪将高岩唤至一旁相对完整的掩体后,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年轻人眼中有血丝,却不见困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昨夜之事,我已具文上报。你再次力挽狂澜,功勋卓着。”
“大人过誉,全赖将士用命。”高岩的回答依旧简洁,不居功,不自傲。
陈振彪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虚话不必多言。我且问你,观我辈新军,与倭寇相比,差距究竟在何处?除了枪炮舰船,根子上,差在哪里?”
这个问题,已远超寻常上官对下属的考校,更像是一种迷茫中的求索。接连的败绩,不仅打掉了军队的士气,也动摇了陈振彪这等中高层军官对自身道路的信心。
高岩沉默片刻,知道这是展现更深层价值的机会,也是风险。他需要给出切中要害又不过于惊世骇俗的答案。
“回大人,卑职以为,差距有三。”高岩抬眼,目光锐利,“其一,在于‘练’。倭寇之兵,操典一致,动作划一,非只练枪法,更练协同,练土木作业,练战场救护。我军之练,多流于形式,队列或许整齐,临战则各行其是。”
陈振彪微微颔首,这点他亦有感触。
“其二,在于‘器’。倭寇枪械制式统一,弹药充足,后勤通畅。我军枪械繁杂,汉阳造、老毛瑟、土抬枪混杂,弹药亦不通用,战时补给混乱,常有有枪无弹之窘境。”
“其三,”高岩顿了顿,声音更沉,“在于‘魂’。倭寇鼓吹武士道,上下等级森严,令行禁止,士兵往往盲从直至战死。我军……恕卑职直言,粮饷尚且时有不继,空谈忠义,难聚军心。当兵只为吃粮,溃败则如雪崩,军法亦难阻挡。”
“练、器、魂……”陈振彪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脸色变幻。高岩的话,像三根冰冷的针,扎在了他最不愿面对的痛处上。这已不是战术层面的差距,而是体系性的落后!
“依你之见,当如何?”陈振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大人,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然我亲兵哨,或可先做尝试。”高岩图穷匕见,“请大人允我全权整顿亲兵哨,不拘常法,试练新规。不敢说能抗衡倭寇主力,但求在后续战事中,多一分自保之力,多为大人分担一分压力。”
陈振彪死死盯着高岩,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还装着多少离经叛道却又直指核心的东西。全权整顿?不拘常法?这简直是……但他想起高岩那神鬼莫测的枪法,那料敌先机的判断,那亡命反冲锋的悍勇,以及昨夜稳定军心的手段……
“你需要什么?”陈振彪最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决定赌一把,赌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真能在这腐朽的肌体上,催生出一块不一样的筋骨。
“时间,不多,哪怕只有一两日。权限,在亲兵哨内,我说了算。以及,”高岩目光扫过阵地,“所有缴获的倭寇村田步枪,优先补充我哨,并请大人设法再调拨一批手榴弹,越多越好。”
“好!”陈振彪一拍大腿,“我便给你这个权!亲兵哨暂脱离正面防务,移至后方那片断墙处休整、操练。步枪和手榴弹,我去想办法!王奎!”
“卑职在!”
“你全力配合高哨官,凡亲兵哨内,有敢阳奉阴违、懈怠抗命者,高哨官可先斩后奏!”
“遵命!”王奎大声应道,看向高岩的眼神,已彻底变成了追随。
命令下达,亲兵哨剩余的三十七人(夜间战斗又有几人伤亡)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丝好奇,转移到了阵地后方约三百米处的一片废墟中。这里原本是个小村落,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倒也提供了相对隐蔽的场地。
高岩没有任何耽搁。他站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看着面前这群站得稀稀拉拉、面带菜色、军服破烂的士兵,开始了他的“重塑”。
第一项,非是操枪,而是“编组”。
他彻底打破了清军传统的“棚”、“哨”模糊编制,将三十七人按照职能和武器,清晰划分为四个班:
一班:步枪班,十二人,全部装备缴获的村田步枪,由一名作战勇敢的老兵暂代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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