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在空旷的夜街上疾行,规律的颠簸加剧了我刻意制造的腹痛,冷汗浸透了内衫。但我神智清明,耳中捕捉着护卫队伍的每一个动静——六名护卫,标准警戒队形,纪纲的监视如影随形。
我的计划在于借力。纪纲的软禁是铁壁,冯太监(及其背后的东厂)的催促是悬顶之剑。我需要东厂这股“力”,以更巧妙的方式撬动纪纲的看守。冯太监想要“螭龙”的线索,想要我为他所用,而我正需要一场合乎情理的“转移”,以便潜入皇宫。一场由东厂主动出面、“关怀备至”的介入,再合适不过。
队伍行至城南那片鱼龙混杂的坊市附近,巷道开始变得狭窄曲折。时机将至。
果然,在一条巷道深处,前方突然出现数盏灯笼,挡住了去路。光影中,数名穿着东厂番子服饰的人肃立,为首者正是钱四档头,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此刻却挂上了一丝看似客套,实则不容置疑的微笑。
“前方可是北镇抚司的兄弟?护送的是沈镇抚吧?”钱四档头扬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护卫小旗心中一紧,上前一步,抱拳道:“正是。我等奉纪指挥使之命,护送沈大人前往就医。钱档头为何拦路?”
钱四档头呵呵一笑,语气颇为“和善”:“诸位兄弟辛苦了。咱家是奉冯公公之命在此等候。冯公公听闻沈镇抚旧伤复发,突发急症,心中甚是关切。想着沈镇抚乃国之干城,若有闪失,实乃朝廷损失。恰巧,咱东厂在南京新请了一位江南名医,尤擅诊治此类内伤急症,手段比之外间郎中高明不少。冯公公特命咱家在此迎候,接沈镇抚过去,由那位名医好生诊治调理一番,也算是我东厂一番心意。”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将强行拦截说成了雪中送炭的“关切”与“好意”。
护卫小旗愣住了,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钱档头,并非我等不信东厂的好意,只是……指挥使大人有令在先,命我等务必护送沈大人至指定医馆……”
“诶——”钱四档头拖长了音调,打断了他,“纪指挥使爱惜下属,咱家明白。但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不是?沈镇抚的病情耽搁不得,自然是哪里医术高明往哪里去。冯公公也是一片好心,难道纪指挥使还会怪罪东厂关心同僚不成?”他话语柔和,但眼神深处那抹不容拒绝的意味,却让几名护卫感到压力。
我躺在担架上,适时地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暗中却将这场交锋听得一清二楚。东厂这番做派,比动刀动箭更难应付。他们占住了“情理”,若锦衣卫强行拒绝,反倒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可能被扣上不顾同僚死活的帽子。
护卫小旗额头冒汗,放人与否,陷入两难。放,无法向纪纲交代;不放,便是公然驳了冯太监的“面子”和“好意”,这后果同样难以承受。
钱四档头见状,又添了一把火,语气依旧“温和”:“这位兄弟,你看沈镇抚情况似乎不妙,若是延误了诊治,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不如这样,你们且先回去,向纪指挥使如实禀报,就说冯公公体恤下属,已接沈镇抚前往东厂别苑由名医诊治,请指挥使大人放心。待沈镇抚病情稳定,东厂自会派人送回。如何?”
这番话,既给了护卫一个回去交差的理由,也彻底堵住了他们的嘴——再坚持,就是不顾沈鹤言的死活。
护卫小旗看了看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我,又看了看面带“和善”笑容却气场逼人的钱四档头,最终咬了咬牙,抱拳道:“既如此……便有劳钱档头和冯公公了!我等这就回去禀报指挥使大人!”他特意加重了“禀报”二字,带着一丝无奈和憋屈。
“好说,好说。”钱四档头笑容不变,侧身让开道路。
几名锦衣卫护卫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转身,沿着来路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黑暗之中。
待他们走远,钱四档头脸上的“和善”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的阴鸷。他走到担架前,俯视着我,淡淡道:“沈镇抚,戏演得不错。起来吧,冯公公有请。”
我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我挣扎着,在两名番子的“搀扶”下坐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声音虚弱:“钱档头……冯公公他……”
“沈镇抚不必多问,见了冯公公自然知晓。”钱四档头不容置疑地说道,示意手下架着我,走向停在巷子另一端的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
马车并未驶向东厂署衙,而是来到了靠近皇城西苑的一处幽静宅邸。这里显然是东厂一处不为人知的据点。
厢房内,冯太监端坐品茶,见我进来,放下茶杯,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镇抚,受累了。”他平淡开口。
“冯公公言重了,多谢公公……‘体恤’。”我微微躬身,将“体恤”二字稍稍加重。
冯太监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动:“沈鹤言,咱家不惜得罪纪纲,以‘请医’之名将你带来,这份‘体恤’,你当明白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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