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直接带到了指挥使值房。
纪纲端坐在巨大的公案之后,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目光在我身上扫过,锐利如鹰。
“卑职沈鹤言,参见指挥使大人。”我单膝跪地,垂下头。
值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良久,纪纲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千钧重压:“沈鹤言,你……还知道回来。”
“卑职蒙东厂冯公公‘体恤’,在宫中‘休养’数日,今日奉冯公公之命,返回卫所报到。”我刻意强调了“体恤”和“休养”,将皮球踢了回去。
纪纲冷哼一声:“冯让倒是‘好心’。那你在他那里,‘休养’得如何?可曾查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
他在试探,想知道我在东厂期间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回大人,卑职抱病在身,昏沉居多,未能协助东厂有所建树,有负冯公公期望,亦有负大人往日教诲。”我以退为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用的病人。
“哦?是吗?”纪纲显然不信,他放下玉如意,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可我听说,宫里最近很不太平啊。旧内府库那边,又是走水,又是密道,还死了人。沈鹤言,这些事,当真与你毫无干系?”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向我最敏感的神经。他果然知道了!而且消息如此灵通!
“卑职惶恐!”我立刻露出惊惧之色,“大人明鉴!卑职在宫中只是养病,旧库之事偶有听闻,但具体情形,实不知晓!冯公公亦未曾让卑职参与勘查!”我坚决否认,绝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
纪纲盯着我,眼神深邃,仿佛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他当然不会全信,但他也需要权衡。我与东厂的关系暧昧,杀了我,可能会引来冯太监的反弹;留着我,或许还能牵制东厂,或者……引出更多他想知道的东西。
“罢了。”他忽然靠回椅背,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不耐,“既然回来了,就安分守己。你之前的差事已由他人接手,暂且就在卫所里待着,整理些旧日卷宗,没有本座命令,不得外出。”
又是软禁!只不过从宫内的囚笼,换回了北镇抚司的牢笼!
“卑职……遵命。”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冷意。这在意料之中。纪纲绝不会信任一个从东厂回来的人。
退出值房,我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值守房,这里将成为我新的“休养”之地。门外依旧有守卫。
我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心中思绪纷乱。虽然离开了皇宫,但处境并未好转。纪纲的猜忌,东厂的监视,像两道枷锁,牢牢困住了我。而怀中的丝帕,依旧是无法解读的天书。
我必须尽快联系秦老!可如何摆脱监视?如何在不暴露他的情况下,将丝帕送到他手中?
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那堆布满灰尘的旧卷宗上,一个念头渐渐浮现。整理卷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北镇抚司的档案库浩如烟海,管理上并非铁板一块,或许能找到一丝空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随即,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大人,是我,赵诚。”
赵诚!他来了!
我心中一震,立刻起身开门。赵诚闪身而入,迅速关上门。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大人,您没事吧?”他关切地低声问道。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外面监视很严。”我快速说道。
“卑职得知大人回来,设法支开了门口的守卫片刻,时间不多。”赵诚语速很快,“大人,韩兆山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他今日一早便秘密出城,方向似乎是……钟山孝陵卫驻地!”赵诚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孝陵卫!守卫明太祖孝陵的亲军卫队!韩兆山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孝陵卫就是“螭龙”的军队背景?还是……他们的目标,与皇陵有关?
联想到“螭龙”搜集的火药和精铁,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他们莫非想打皇陵的主意?或者,是以皇陵为幌子,行更大的阴谋?
“还有,”赵诚继续道,“卑职按大人吩咐,暗中调查与‘蟠龙’、‘旧库’相关的线索,在故纸堆里发现一条记载,说洪武年间,太祖爷曾设‘影卫’,直属御前,负责一些隐秘任务,其联络信物和方式极为特殊,后于洪武末年被裁撤,不知所踪。其信物描述……与大人您提过的蟠龙玉佩,颇有几分相似。”
影卫!洪武年的秘密卫队!难道蟠龙玉佩是影卫的信物?那“螭龙”呢?他们与影卫有何关系?是继承?是叛徒?还是冒名?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丝帕、影卫、螭龙、韩兆山、孝陵卫、火药……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指向一个即将爆发的巨大危机。
而我能倚仗的,只有怀中这块无法解读的丝帕。
“赵诚,你听着,”我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件极其危险,但至关重要的事。”
“大人请吩咐!”赵诚毫不犹豫。
“我需要你,想办法将一件东西,安全、隐秘地送到城南‘墨韵斋’的秦老先生手中,并让他尽快解读出其中的含义。绝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东厂和韩兆山的人察觉!”我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块丝帕,迅速塞到赵诚手中。
赵诚接过丝帕,看都没看,立刻贴身藏好,眼神坚定:“卑职明白!纵粉身碎骨,亦必完成任务!”
“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我郑重叮嘱。
赵诚重重点头,不再多言,悄然开门离去。
房间内重归寂静。我靠在门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了一半,另一半,却提得更高。
丝帕已送出,接下来,就是等待秦老的消息,以及,应对必然随之而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韩兆山去了孝陵卫,“螭龙”蛰伏待机,冯太监虎视眈眈,纪纲冷眼旁观……而我,这个身怀前朝血脉的锦衣卫镇抚,仿佛站在了所有风暴的交汇点上。
山雨,已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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