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朱允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自己房中的。
他反手拴上门,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脑海中一片翻江倒海后的死寂。
父亲素来温润如玉,何曾有过这般雷霆之怒?
他怕的并非责罚,而是父亲眼中那点温暖的光,从此对他熄灭了。
他在书案前像困兽般疾走了上百圈。
委屈、恐惧、嫉恨,胡乱绞缠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
次日清晨,他硬着头皮去给父亲请安,垂首立在门边,等待斥责。
朱标强撑着从榻上坐起,胸腔里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烧得他双目如炬。
窥探兄弟私室,行同鬼蜮……我朱标的儿子,竟做出这等事来!
他恨不能一把抓过儿子,狠狠掴上一掌。
这不只是兄弟失和,更是品性蒙尘,是他为人父莫大的失败。
那一刻的失望,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看到儿子惶恐躲闪的眼神时,盛怒竟如潮水般退去,为人父者天生的怜悯,不由分说地漫上心头。
他想起允炆平日的稳重孝心,想起他挑灯夜读时单薄的身影,想起那叽叽呱呱不停歇的背书声……
怒火渐渐平息,宽容重新占据了上风。
昨晚是否责骂得太重?会不会吓着他?会不会让他就此自暴自弃?
朱标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忧心忡忡起来。
一个孩子失去父祖宠爱时的恐慌,他是懂的。
终究……允炆还只是个心性未定的孩子啊。
他终于为儿子找到了一个可以开脱的理由——
‘争风吃醋并非大奸大恶,而只是对父爱、对祖父关注的过分渴求罢了。’
‘那些弟弟们,不也为了在父皇母后跟前争宠,闹出过各种笑话么?‘
‘将心比心,允炆比他们已强上许多,天底下,哪里去找完美无缺的儿子?’
‘罢了,终究是自己这个父亲做得不够好,才让孩子走到了暗中较劲这一步。’
他审视了允炆半晌,开口道:
“前日黄先生给我看了你这半月作的策论,尽是些中规中矩的老生常谈,没有一丁点犀利的锐气,若当真让你下场子考,能不能考个生员都是两说,更别提举人了。字也写得松松垮垮的,没一点筋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允炆脖子一缩,这种不痛不痒的教训,反而比一顿痛斥更让他感到沉重与不安。
他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儿子知错了,求父亲重重降罪。”
看着儿子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朱标的心又软了几分,长叹一声:
“人生天地间,最要紧的是‘正大光明’四字。人前如此,人后更须如此。万不可存着‘此事无人知晓’的侥幸念头。你明白了么?”
朱允炆泣不成声:“儿子铭记在心,此生不敢忘!”
朱标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圣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改也,人皆仰之。昨夜之事,就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朱允炆从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问:“爹,您说话嗓子是哑的,是不是又染了风寒?”
朱标无力地挥挥手,“去吧,上学堂去,莫要迟了。”
朱允炆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朱标又在榻上躺了一两刻钟,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周身骨节像是散了架般酸疼难忍,强撑着想要起身,却是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袭来,险些栽倒在地。
他颓然坐回榻上,声音沙哑地吩咐:“今日不去文华殿了。一应奏章,先送到偏殿,待孤稍好些再看。”
太子染恙的消息立刻传开,东宫的太医匆匆赶来,确诊是劳累过度兼感风寒,需立即服药静养。
朱标性子执拗,挥挥手道:“不过是小恙,歇息片刻便好。”
太医们面面相觑,太子不肯服药,他们不敢强劝,可若病情因此加重,他们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闻听太子病了竟不肯服药,当即撂下朱笔,二话不说便起驾往东宫而去。
踏入朱标寝殿,只见儿子面色蜡黄,斜倚在榻上,眼窝深陷,一副形销骨立的憔悴模样。
朱元璋心头猛地一揪,一丝悔意悄然掠过。
老了,脾气该改了。是不是昨日对儿子逼得太紧了?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像从前那般劈头盖脸训斥,是否太过?
可他生性刚硬,从不轻易表露温情,更别提在儿子面前服软了。那点心疼瞬间被习惯性的严厉所覆盖。
他走到榻前,皱着眉头道:“多大的人了,连自己的身子都照看不好!咱像你这个岁数,领着千军万马在乱军中杀进杀出,老虎都能徒手打死三头!哪像你,一天到晚跟个病猫似的,一点风寒就躺倒了!”
听着父亲粗粝的关怀,朱标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力气争辩,只喘息着道:“父皇,那幅图,确实是允熥画的。”
朱元璋精神陡然一振,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哦?你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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