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的破碎不是轰然倒塌的巨响,而是一声声细碎的、如同瓷器慢慢裂开的轻响,最终散落一地,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形状。
昭阳蹲在门槛边,用一截从学校带回的白色粉笔,在地上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手牵手的小人。她画得很专注,小舌头微微伸出嘴角,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这是她近来唯一的游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描绘一个不存在的、温暖的家。
“阳阳,进来吃饭。”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比往日更加疲惫,像一根绷得太久、即将断裂的橡皮筋。
昭阳站起身,小心地用脚底磨掉地上的画。不能让爸爸看见,上次他看见后,一脚踩花了那些小人,骂骂咧咧地说“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也不能让妈妈看见,妈妈会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偷偷抹眼泪。
晚饭是稀饭、馒头和一碟咸菜。桌上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父亲扒拉着稀饭,发出很大的声响,眉头紧锁。母亲小口嚼着馒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上那片雨渍留下的黄褐色地图。昭阳学着母亲的样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把自己缩得很小,小到几乎不存在。
“厂里下了通知,”父亲突然开口,声音粗粝,“这批临时工都不要了,下个月开始。”
母亲的筷子停在半空,片刻后,轻轻落在碗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呢?”父亲的声调扬了起来,像一把钝刀开始摩擦,“坐吃山空?指着我这几个死工资?你知不知道现在物价涨成什么样了?”
母亲没有接话,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咸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她的沉默像油,浇在了父亲心头的火上。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摆这副样子给谁看?要不是你当初非要生…”
“够了!”母亲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是往常的隐忍,而是一种昭阳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锋利,“当着孩子的面,你非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孩子?要不是为了她,我们至于过成今天这样?”父亲的手指向昭阳,那手指像一柄冰冷的剑,戳得昭阳浑身一颤,稀饭呛进了气管,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母亲赶紧过来拍她的背,眼神里的锋利褪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无力。
父亲看着咳嗽不止的昭阳,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重重地放下碗,起身离开了饭桌,摔门而出。
那晚,昭阳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和父母压抑的争吵声中入睡。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祈祷着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爸爸会找到新工作,妈妈会重新笑起来,他们还会像她粉笔画里那样,手牵着手。
然而,天亮之后,等待她的不是希望,而是判决。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幼儿园。昭阳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听见外间有陌生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悄悄爬下床,赤脚走到门边。门虚掩着,她看见一个穿着得体、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坐在家里唯一一张像样的椅子上,母亲垂着手站在一边,像个小学生。父亲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情况呢,组织上也了解了。”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既然感情确已破裂,长期这样争吵下去,对大人不好,对孩子成长更不好。本着对革命同志负责,也对下一代负责的态度,组织上原则上同意你们解除婚姻关系。”
“解除婚姻关系”——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昭阳的耳膜,扎进她懵懂的意识里。她不太明白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但她知道,这一定和昨天晚上、和过去无数个晚上的争吵有关,和地上那些被她磨掉的粉笔画有关。这是一种正式的、来自外界的宣判,宣告她那个粉笔画出的家的彻底终结。
“谢谢组织关心。”母亲的声音干涩。
“关于孩子的问题,”女人的目光转向里屋的门,昭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昭阳还小,按照惯例,一般由母亲抚养。但是,李桂兰同志,”她看向昭阳的母亲,“你目前没有固定工作,住房也是厂里的集体宿舍,不具备抚养孩子的条件。王建国同志虽然收入也不高,但至少有固定住所。”
母亲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抗拒。
“组织上的意见是,”女人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孩子暂时由王建国同志抚养。你是母亲,要从对孩子最有利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可以找工作!什么活我都能干!”母亲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能没有阳阳……”
“妈!”昭阳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紧紧抱住母亲的腰,仿佛一松手,母亲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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