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在死寂的压抑中被急煎而成,浓黑如墨,散发着混合了参香、炭药苦涩以及一丝血腥气的怪异味道。
婆子颤抖着手,用玉匙一点点将那救命的药汁撬开夫人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喂服下去。每喂下一口,都仿佛度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胡老扁屏息凝神,三指始终虚搭在夫人那细若游丝的腕脉上,感受着那几乎难以捕捉的跳动。杨虎臣如同一尊沉默的凶神,矗立在床尾,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之人,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连那几名军医都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时间点滴流逝。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胡老扁的指尖忽然感受到那原本浮散无根、几欲断绝的脉象,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内收敛的迹象!虽然依旧细弱不堪,但那令人心悸的“芤”散之感,正在缓慢地减轻!
与此同时,婆子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血……血好像……流得少了!”
众人闻言,精神都是一震。胡老扁凑近观察,果然,那原本汩汩外渗的鲜血,已变为断断续续的滴沥,血色也由鲜红转为暗红。
“药力起效了!”胡老扁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轻轻收回诊脉的手,对杨虎臣沉声道:“督办,夫人脉象略有收敛,下血已减,险情暂遏。阳气有固摄之机,阴血得止溢之象。”
杨虎臣紧绷如铁石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他往前迈了一步,俯身仔细看了看夫人的面色,又看向胡老扁,那目光中的狂暴杀意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很好!你,必须把她给老子救回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胡某定当竭尽全力。”胡老扁拱手,“然夫人失血过多,元气大损,此刻虽血暂止,但犹如大厦将倾,仅扶住一角,根基犹虚。后续调理,至关重要,稍有不慎,恐生变证。”
他再次提笔,斟酌字句,开出调理之方:
“方用:圣愈汤合胶艾汤加减。人参五钱(另炖),黄芪一两,熟地八钱,当归四钱,川芎二钱,白芍四钱。此乃圣愈汤,大补气血。”
“再加阿胶四钱(烊化),艾叶炭三钱,养血止血,温经固冲;炒枣仁四钱,远志三钱,养心安神;炮姜炭一钱半,温中止血,兼制寒凉。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三次温服。”
此方旨在巩固前效,益气养血,温经止血,兼以宁神,用药已从之前的霸道峻猛转为平和固本。
杨虎臣接过方子,看也不看,直接递给身旁的副官:“按方抓药,用最好的药材!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副官凛然应命,快步而去。
安排妥当,胡老扁这才觉得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从深夜被掳来,到方才精神高度紧张的救治,他已是心力交瘁。
杨虎臣似乎看出了他的疲态,挥了挥手,对先前那名校官道:“带胡先生去隔壁厢房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夫人若有反复,立刻来报!”
这看似是休息,实则是软禁。胡老扁心知肚明,在杨夫人彻底脱离危险之前,他是不可能离开这“虎帐”半步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杨虎臣微微躬身,便随着校官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与紧张的房间。
隔壁厢房同样简陋,但还算干净。校官命人送来热茶和点心,便退了出去,门外留下了守卫。胡老扁坐在硬板床上,喝着微烫的茶水,感受着那暖流滑过干涩的喉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复盘着刚才的救治过程。杨夫人年轻,体质底子应该不差,否则也撑不到他用药。此次血崩,主因是堕胎后瘀血阻滞,冲任损伤,气随血脱。自己用大剂参芪固气摄血,辅以炭药、龙牡收敛,兼用三七、蒲黄等化瘀,方证相对,故能起效。但后续能否真正挽回,还要看造化,以及……这军营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变数。
他不由得想起柳玉茹,同样是深宅(军营亦可视为另一种深宅)中的女子,同样在生死线上挣扎。只是柳玉茹败于心魔与暗算,而这位杨夫人,则伤于意外与这乱世武夫之家的凶险。乱世红颜,命途多舛,令人扼腕。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守卫行礼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杨虎臣竟然亲自来了。他已脱下戎装外套,只着一件衬衣,更显得身形魁梧,气势迫人。
“胡先生,”杨虎臣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之前的暴戾,多了几分审视,“方才情急,多有得罪。”
胡老扁起身:“督办救妻心切,胡某理解。”
杨虎臣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目光如炬地盯着胡老扁:“我杨虎臣是个粗人,不喜欢绕弯子。你救了我夫人,便是我杨某的恩人。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宅邸、官位,只要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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