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颐年堂”为大夫人陈氏诊病,并引导其倾诉出积压二十年的心结后,胡老扁在督军府内的境遇,发生了更为微妙的变化。大夫人虽未再单独召见他,但“颐年堂”的帘幔自此便常常半开着,院落里也偶尔能听到几声久违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嬉笑,那凝固了二十年的沉寂,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府中上下皆传言,这位胡先生不仅医术通神,更能“医心”,连大夫人的沉疴痼疾在他手下都有了起色,其声望在无形中又拔高了一层。
苏婉清对胡老扁的感激更是溢于言表,几乎每日都会来“听竹轩”探望,有时是询问母亲的病情,有时是带来一些时新的瓜果点心,更多时候,只是寻个由头,与他及魏永年说说话。她眼中的倾慕与依赖,日渐明显,如同藤蔓,悄然缠绕。魏永年看在眼里,忧在心中,私下里多次提醒胡老扁,需早做决断,以免情丝愈缠愈深,将来难以收拾。
胡老扁何尝不知?他并非铁石心肠,苏婉清明媚爽朗,侠骨柔肠,对他更是多次舍身相护,他心中岂无触动?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云泥之别的身份,是这动荡不安的时局,是他内心深处那份“不欲连累他人”的坚持,以及对自己未来漂泊命运的清醒认知。他如同一叶浮萍,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承载起一位督军千金的似海情深?更何况,若接受这份情意,便意味着彻底卷入苏家的权势旋涡,这与他的本心背道而驰。
他只能将这份隐约的情愫死死压在心底,面对苏婉清时,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光芒与医者应有的距离。这份克制,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近乎残忍。
这日傍晚,魏永年被苏耀祖召去商议军中医务事宜。“听竹轩”内只剩下胡老扁一人。他正对着一局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残局,试图在黑白交错间理清纷乱的思绪,窗外却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清冷与寂寥。
一阵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踏着雨声而来,停在院门外,略有迟疑,并未像往常那般直接推门而入。
胡老扁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开门。只见苏婉清独自一人站在蒙蒙雨雾中,未撑伞,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旗袍,青丝被细密的雨珠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眼神不似平日的明快,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迷惘。
“小姐?快请进来,外面雨凉。”胡老扁侧身让开。
苏婉清缓缓步入屋内,带来一股微凉的、带着湿意的清新气息。她站在厅中,并未立刻坐下,只是望着胡老扁,那双明亮的眸子在灯下闪烁着水光,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先生……”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我……我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她今日精神好了许多,竟主动问起我近日在做些什么……还让我……多谢你。”她说着,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夫人能渐开胸怀,是好事。”胡老扁温言道,取过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她,“小姐擦擦吧,莫要着凉。”
苏婉清接过布巾,却没有擦拭,只是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胡老扁,那目光灼热而坦诚,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胡先生,我今日来,并非只为道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些话,在我心中盘桓已久,若再不说出,只怕……只怕再无机会,亦会成了我自己的‘心病’。”
胡老扁心中猛地一紧,预感到她将要说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小姐……”
“先生请听我说完!”苏婉清打断他,语气坚决,“我知先生志向高洁,不慕权位,一心济世。我也知自己身份特殊,是督军之女,这身份或许于旁人而言是荣耀,于先生,却可能是负累,是麻烦。”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可是……可是我苏婉清对先生之心,并非因先生是‘神医’,也并非一时冲动。自清河县初见,先生于困境中从容施救贫苦,不卑不亢;后被张团长、朱府、杨虎臣、王文元之流胁迫威逼,始终坚守医者本心,宁折不弯;直至身陷匪穴,仍能以医为戈,智破牢笼……先生之风骨、仁心、智勇,婉清皆看在眼里,敬佩于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脸颊因羞涩与激动而泛起红晕:“这世道浑浊,男子多的是趋炎附势、争权夺利之辈,如先生这般澄澈如琉璃、坚韧如松柏者,万中无一!婉清虽是一介女流,亦有心慕高洁,向往光明。我对先生……早已不止是感激与敬佩……而是……而是倾心相许,愿与先生同行,无论前路是荆棘遍布,还是风雨飘摇,皆甘之如饴!”
这番表白,大胆、炽热、毫无保留,如同窗外骤然变大的雨势,猛烈地冲击着胡老扁的心防。他怔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在他面前抛却所有矜持,将一颗真心赤裸捧出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感动、震撼、怜惜、无奈……种种情绪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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