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道长的断言,如同古井投石,在胡老扁心中漾开圈圈涟漪,旋即又复归沉寂。
洞外世界的“纸醉金迷”与“末路狂欢”,于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他当下的全部世界,便是这方寸洞穴,以及那条正在与草药和时间角力、缓慢愈合的左腿。
玄尘的医术,迥异于胡老扁平生所学,也不同于墨离那玄妙的“神意”之道。
他不用金针,不讲究穴位经络的微妙,甚至很少切脉问诊。
他的手段,更近乎上古的巫医,或者说,是贴近草木本源的自然疗法。
他给胡老扁用的药,多是就地取材,一些胡老扁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看似寻常的野草、树根、苔藓,经他亲手炮制——或捣烂,或晒干,或用山泉浸泡,或用瓦罐煅烧——便成了疗效奇特的膏、丹、丸、散。
“此乃地锦草,生于石缝,其性坚韧,善敛疮生肌。”
“此为卷柏,又名九死还魂草,耐得干旱,生命力极强,取其意,可固本培元。”
“那片岩壁上的石韦,祛湿通淋,可清你体内滞留之湿毒。”
玄尘偶尔会指点一二,言语朴素,直指草木本身的“性情”与生长环境赋予它的“力量”。
胡老扁发现,这与墨离的“识药辨性”隐隐相通,只是玄尘更侧重于草木与天地自然的呼应,更“接地气”,少了那份精神层面的玄妙感知,却多了份历经岁月沉淀的、对自然规律的深刻理解。
胡老扁不再焦躁,沉下心来,一边养伤,一边如同一个初入杏林的学徒,重新认识这些看似平凡的草木。
他借助自己初步领悟的“观微”之术,去感受地锦草那顽强的“生”之意念,去体会卷柏那蛰伏等待雨露的“韧”之精神。
他发现,当自己的心神与这些草木的“本性”更为贴近时,玄尘所制药物的效力,似乎也能更好地被他的身体接纳、吸收。
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修行。远离了战火、名利、情爱的纷扰,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中,胡老扁的医道,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洗涤,被夯实。
他不再执着于“神意”能否凝聚,不再焦虑于医术能否精进,只是日复一日地感受着身体的缓慢恢复,感受着草木的枯荣交替,感受着玄尘那近乎“无为”的照料。
这种生活,清贫到了极点。食物是玄尘采摘的野果、挖掘的根茎,偶尔有一些设陷阱捕获的山鼠野兔,便是难得的美味。
饮水是山洞深处渗出的、带着土腥气的岩隙水。没有锦衣,只有蔽体的破旧道袍(玄尘找出来给他的)。没有软榻,只有铺着干草的石台。
然而,胡老扁的心,却在这种极致的清贫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实。
他仿佛卸下了所有外在的负担,只剩下最本真的“医者”身份,以及对生命本身最纯粹的关注。
这种“固守清贫”,并非被迫的忍受,而是一种主动的、精神上的回归与淬炼。
与此同时,武汉的苏暮雨,也在进行着另一场形式不同、但内核相似的“固守清贫”。
战地医院的忙碌与压力,远超想象。伤员源源不断地从前方送来,伤情复杂惨烈,药品却始终紧缺。
她与刘军医等人,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轴转,手术、清创、换药、应对感染……体力与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考验。
而医院之外,那座城市的“狂欢”气息,依旧无孔不入。
曾有人再次找上门来,以更高的薪水、更清闲的工作、甚至提供独立的公寓为条件,想聘请她去为某位要员的家族服务。
同来的,还有之前那位赈济委员会的干事,言语间暗示,只要她点头,不仅个人生活优渥,还能为医院争取到更多“特批”的紧俏药品。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可以摆脱这脏累不堪、看不到尽头的工作,可以拥有稳定舒适的生活,甚至……还能变相地帮助到更多的伤员。
苏暮雨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印制精美的聘书,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因反复清洗消毒而粗糙开裂、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渍的手,眼前闪过的是胡老扁将那枚银元戴在她脖子上时,那郑重而温暖的眼神;是他留下断后时,那决绝而充满期望的背影;是病床上那些年轻士兵痛苦却坚韧的面容。
她缓缓将聘书推了回去。
“多谢好意。”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坚定,“这里的伤员需要我。而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银元,“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守住这里,守住一个医者的本分。”
选择清贫,选择坚守在这充满痛苦与死亡气息的伤兵医院,意味着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路。
这意味着她要继续忍受超负荷的工作,面对物资匮乏的窘境,承受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意味着她要拒绝唾手可得的安逸,固守这份在世人看来或许“不识时务”的“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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