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尽,东风卷过齐地边陲。自洛水一路而来的巡礼车驾,旌旗蔽野,玉车缓行,鼓乐悠然,却在这层礼乐的庄重外衣之下,掩藏着一股愈发紧绷的气息。
齐地广阔,旧殷遗民尚众,民风骄悍,贵族盘根错节。周公此行入齐,意在以礼安邦、以德抚众,然自他踏入齐境的那一刻起,众侯、旧贵与暗流便已暗暗交织。
齐侯姜牙早先已遣人迎候,表面恭顺,实则心中另有打算。他虽是周公之旧友,昔日同辅成王,但齐地权势繁杂,诸侯环伺,他既要维持对周公的忠诚,又不得不照顾诸侯的疑心。
周公在车中静坐,轻启帘幕,目光掠过远处的齐都。高城临海,帷幔飞扬,海风中带着腥咸气,仿佛某种预兆。
他淡声问道:“齐侯之心,汝等可知?”
召公答道:“齐侯心有三分敬畏,三分顾虑,余下四分皆是算计。”
周公点头不语,神情如镜,不起波澜。
沿途各地的迎礼仪式一一举行,礼乐之声贯彻三日。齐地的百姓夹道而观,然面色木然;而在暗巷之中,却有流言如雾般弥漫——有人说周公巡礼不过是假仁假义,有人说齐侯已与关东旧部私通,也有人低语,若齐地反,天下再难安。
夜晚,巡营静寂。帐中烛光摇曳,周公披衣不寐。案上铺开的,是齐地疆域与旧殷势力的图卷。每一处标注的城邑,都是他心中的棋子。
“齐地若安,天下可半定;若乱,则礼崩而国危。”
他喃喃低语,声音微不可闻。
忽然,外帐传来脚步。召公掀帘入内,神色凝重:“殿下,齐侯之弟姜商夜会陈、许两使,言谈不明,似有异动。”
周公闻言只淡淡一笑,伸手拨灭烛火。
“火既灭,则影更明。明日,孤自会见齐侯。”
晨曦微亮,周公单车入齐都。城门之外,齐侯亲迎,百官随行,礼乐震天。两人相对而立,行礼毕,齐侯笑道:“殿下远临,齐地有荣。唯东疆动乱未息,臣惶恐不安。”
周公答之温和:“天下有乱,不在疆,不在人,而在心。若心安,则乱自息。”
齐侯目光微闪,言笑之间,却似在试探。周公神情安然,既不激怒,又不退让。两人周旋于言辞与仪礼之间,似友似敌,似虚似实,一场无声的交锋,已在这片春寒之下悄然展开。
而远处暗巷,有人正低声传讯:“周公入齐,礼至城中,齐侯将作试探。若周公应对不慎,便是我们再起之机。”
群流涌动,礼之表象下,暗势已蠢蠢欲动。
——
齐都城内,钟鼓声悠悠传出,宫门之上悬挂大纛,金纹绣云,象征着周的威仪。
周公所乘之车驾,形制古朴而肃穆,周遭甲士无声列队,皆是关中精锐,虽不多,然威势慑人,与齐都的雄浑气象相互对峙。
周公入殿之后,群臣列于两侧,齐侯高坐主位,神情恭谨而笑, 他身着玄色朝服,头戴九旒冕,一举一动都刻意流露出东方大国的沉稳。
却在那双深藏的眼眸中,有一丝掩不住的锐意。
那锐意,既是对周室掌控力的警惕,亦是齐地独有的、开拓进取的傲气。
大殿之内,香烟缭绕,气氛微妙如凝固的冰层。
“殿下远临,齐地幸甚,”齐侯起身行礼,随即转而微叹,“只是东疆未靖,旧殷余党时有聚众,臣恐为国之忧。”
他话语中的“旧殷余党”,并非虚指,而是巧妙地将齐国边地的动荡,归咎于周初尚未彻底清除的残余势力,暗示周室治国未能完全安宁,亦为自己可能的军事行动埋下伏笔。
周公淡然一笑,目光略过殿上诸臣,道:“乱者非在众,而在君。若心不正,乱自至。”
周公的目光,如同穿透帷幔的日光,犀利而平和。
他未提武力,仅以“心”与“君”为要,直接点出统治者的德行与忠诚,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这份直言不讳,让齐侯身侧的几位卿大夫,包括那些来自旧殷故地的家族代表,都忍不住垂首敛息。
齐侯闻言神色微变,却又笑着掩去锋芒,转向群臣:“殿下此言,诚为至理。然齐地民风剽悍,倘无威以制之,恐难驯服。”
齐侯此言,巧妙地避开了周公关于“君心”的诘难,转而强调齐地民情特殊,需以“威”治,暗含对周室“以德服人”方略的不完全认同,也为自己的强势统治辩护。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骚动。
侍卫奔入,低声禀报:“启禀殿下,东门外有群民喧哗,称齐侯失德,不足为国。”
禀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刺耳,这突如其来的喧哗,时机微妙得令人怀疑。
它如同一个精准的信号,不仅验证了齐侯关于“东疆未靖”的说辞,更将矛头直指齐侯的合法性。
齐侯脸色骤变,立刻喝道:“放肆!必是乱民造谣!”
齐侯的怒喝,带着极度的不安。
他深知,无论这喧哗是真情流露还是有人操纵,在周公面前爆发,都成了他“心不正”和“难制民”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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