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未起,夜气沉沉,镐京之外的山河一片寂然。晚春的月光铺在周原之上,照得残垣如霜,远处洛水波影流转,仿佛天意未决。
自成王焚诏、释疑,宫中似得安宁,然这份宁静不过数日。自东土而来的使节络绎于途,齐、卫、陈、蔡数国暗使纷入镐京,他们所携之言,皆不出“礼过民困”四字。
太师见之忧形于色,夜召召公、鲁公及冉季公议于清和殿。殿中灯火长明,烛泪顺铜流下,宛若一场不灭的阴雨。
召公叹曰:“天子虽释心,而诸侯未息,皆畏周公权重也。今周公行东,以礼安民,然彼辈不念安国,反思乘隙。”
鲁公神色冷峻:“齐侯素心不臣,卫侯亦非忠直。其言礼害民,不过借口。若让其结盟,恐东境再乱。”
冉季道:“周公一人可镇东,然朝中空虚,陛下新释旧疑,若再受流言,恐礼之基复动。”
太师点首,沉声言:“是以需防两端。内定王心,外绝诸侯。今镐京不稳,洛邑未安,朝纲若不紧收,此礼将复成争权之器。”
言罢,三人皆默。
夜风从帷帐缝隙间灌入,吹得烛影摇晃。屋外巡卫的脚步声渐远,唯有宫门外那根铜钟,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回音。
——
周公此刻已离镐京三日。行至成周旧道,旌旗尽敛,轻车减从。夜宿商丘,天边闪电初起,仿佛有雷将生。
鲁史随行,记其语曰:“君心释而民心未安,礼既立而俗未复。东土之乱,非兵可靖,惟德与信。”
周公独坐帐中,案前陈着数封密书,皆是东国诸侯来信。字里行间或柔或刚,或称臣请命,或暗讽礼害民生。
他看罢,轻轻一笑。
“人心如潮,未可一日定。昔我定礼,以抚天下,而今礼立,人反畏之。非礼有过,乃人有惧。”
他提笔于竹简上写下两句:“礼为道之形,形立则心显。心若不安,礼亦空名。”写罢置笔,抬首而叹。
营外风声渐烈,雷光在远山闪烁。卫国的使臣求见,言有密报。
“周公,齐、卫两国暗相通使,聚议于汜水之东,称将‘共正王命’,实则谋图朝纲。”
周公神色未变,只问:“可明其谋?”
“齐侯以言激诸侯,称天命未复,成王惑于周公,礼失中道。卫侯附之,谓当‘共立旧仪,以安百国’。”
众人闻之惊然。周公缓缓闭目,半晌才道:“‘共立旧仪’,此四字实为‘重分天命’。他们不是议礼,而是试天。”
鲁史惊问:“公欲如何?”
周公起身,步至帐外。风卷幕幔,星光碎碎。远山沉寂如铁,天地间只余他一人之影。
“天若不安,必先试人心。王既释疑,天下应归一。然群侯欲逆天命,非言能制。”
他回头叮嘱鲁史:“传令诸邑守备,不动声色,先稳洛邑之民。吾自往汜水一见,看他们敢试到何处。”
风势愈急,帐幕猎猎。侍从急来请命,道:“东南方向火光连天,似有军动!”
周公抬首,神情如铁:“果然。”
他披上玄裘,登高远望,只见天边赤光映云,夜色被割成两半。那一端,是齐、卫两国私调的兵影。
他转身下高丘,吩咐左右:“鸣角——传令东师。”
号角声破夜而起,如雷贯空,震得山野回响。
彼时镐京之内,成王忽惊梦醒。梦中雷火交加,有人叩门高呼:“王心若再疑,国将再乱!”醒来满身冷汗。
太师闻召而至,低声道:“陛下,东土之信方入。”
成王展开竹简,只见首句赫然写着——
“齐、卫聚谋汜水,曰共议礼而实试王心。”
他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果真未平!”
烛焰扑动,殿外夜色浓如墨,似要将这初定的王朝重新吞没。
成王抬首,喃喃自语:“天命将试,礼能否立,皆系此心。”
太师叩首道:“陛下,唯有信周公,国可安也。”
成王闭目良久,只道:“孤知之。”
言罢,却再难入眠。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半掩的帘角,远处传来隐隐雷声,如在天边,亦似在心头。
汜水之畔,夜色深沉,波光如墨。云低若垂,雷声远伏,天地之间透着一股压抑的肃杀。
齐侯与卫侯对坐帐中,左右皆是幕僚与偏国使者。火盆中炭焰噼啪作响,映得众人神色或阴或动。
“周公行东不过数日,王心未稳,朝纲未固,正当乘此机立言。”齐侯低声道,目光阴沉如蛇。
卫侯抚髯而笑:“周公虽圣,然劳天下以礼,民间早生怨。今齐卫若共言‘复古’,便是顺民意以试天命。若成王疑再起,礼破,国裂,吾等可乘势而起。”
一言落地,帐中众人皆心动。有人附和道:“今周室初定,百官两心,若再兴礼祸,诸侯谁安?齐卫若先立言,众国自附。”
齐侯眯眼:“不过要明其度,先言礼之害,再劝‘共修旧仪’,以名义压势。若天子从之,礼归诸侯;若逆之,众国联声而逼,则权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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