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诸侯的心思蠢动,王室的疑焰再燃。汜水的波虽息,心中的波却起。礼与权的天平,再次倾斜。
洛邑夜色微凉,檐下水珠顺瓦滴落,声声似叩心弦。周公独坐于竹案前,灯光微弱,书卷散于一旁,字墨未干。
自汜水之议归来,他本以为天下可暂息兵戈,不料刚落洛邑,便闻王诏之变。那四字“周礼暂罢”,如雷震耳,令他手中玉笔倏然一折。
室中无人,唯他一声低叹:“果然如此,成王终疑我也。”
侍臣尹佚自外而入,神色焦急:“公,陛下诏命已传镐京与列国。齐、卫闻之大喜,燕、陈已遣使动言‘诸侯共制礼仪’。若此势不止,恐天下礼心再散。”
周公缓缓起身,目光沉静如深渊:“礼散则邦危,然此非力可制。人心疑我,言再多皆成辩。昔文王不辩而信,今我纵辩亦无益。”
他行至窗前,望向阴云沉沉的天际,语气低沉:“天命已回,然人心未安。成王……你若不信道,天下终乱。”
尹佚拱手:“公,当如何应对?”
周公转身,袖影轻卷,拂落案上数卷礼书:“若天疑我,我便以礼自证;若王欲罢礼,我便以心存之。传我命——三日后,开洛台祭天,礼不废。”
尹佚惊道:“此举若逆王诏,恐招‘违旨’之罪!”
周公神情平淡,却有不容辩驳之力:“礼若因疑而止,则天命亦止。吾不逆王,只逆乱。”
——
三日之后,洛台祭天。
晨雾未散,洛水绕台如带。诸官百余人立于台下,皆神色紧张。周公着玄衣,持圭而立,面向东方。
尹佚轻声问:“公,此礼之后,恐镐京之诏立至,如何应之?”
周公目光平静:“以心应之。”
他抬手焚香,三献之后,声震云霄:“天地有道,礼存人心。臣旦不敢逆王命,但愿以礼安民,以信续世!”
那一刻,风骤起,云散露日。阳光破雾,洒落洛台,照在周公额上。
台下群臣跪地,齐声呼:“愿从周公!”
声浪如潮,传出数里之外。
——
镐京。
成王闻此事后,暴怒如雷,手中玉笏猛然砸碎。
“逆我者,皆罪!”
召公匍匐在地,急声谏道:“陛下,周公非逆王命,乃固国本!礼若废,民心无依;若王怒极,恐民心尽失!”
成王冷笑一声:“民心?孤即天下!若孤不安,谁敢言礼!”
他起身,目光如电,喝令:“传令!召周公归镐——以问‘专礼’之罪!”
太师叹息:“陛下慎言!若此举果出,恐乱自此起。”
成王目光转冷,语声缓慢却带着压抑的怒意:“乱?孤若不治此心,乱更甚。孤宁动天下,不容疑于一身!”
——
洛邑,夜雨潇潇。
尹佚急入府中,将王诏呈于周公案前。烛火摇曳,烛泪沿铜台而下。
“公……王命召您归镐。”
周公接过诏书,目光如水,无怒无怨。良久,他缓缓叹息:“此召非问罪,乃问心。”
尹佚哽声道:“若陛下疑公谋权,此去恐不返——”
周公抬手示止,目光坚定:“天若明,我不惧;人若昧,我当醒之。礼不为身安,乃为国安。”
他起身披衣,长揖于空,语声深沉:“吾若不去,谁为周解乱?吾若不安,天下安乎?”
说罢,他缓缓走出府门。雨声倾泻,衣袖随风。
那一刻,洛邑群臣立于阶前,无人言语,只看他登车远去。
车轮压过石阶,溅起的雨水映出他的背影——孤而不屈。
——
车行三日,至函谷。风声似刃,云压如山。
夜半,周公于驿舍中停车。灯下,他取出竹简,题下一言:
“礼乱于疑,国危于私。吾行此身,不求明日,唯愿周心不灭。”
写罢,他封简托尹佚曰:“若我不得返,呈于召公。愿其代我言——天命未改,唯人可改。”
尹佚泣不成声。
——
当夜,雷声再起,风卷大地。天际一道白光劈裂长空,照亮了周公的车影。
天地似在喧哗,又似在哀鸣。
礼与权的搏斗,终于走到了最尖锋的一刻。
——
天疑人心乱,雷破世道分。
孤影行白夜,一心守古真。
那光与雷之下,一场更深的风暴,已悄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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