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至,镐京已被战鼓惊醒。灰白的天幕压在城上,云层沉如铁块,风卷尘沙而来,吹得宫阙旗幡猎猎作响。晨钟还未敲响,昭武门外却已聚起数万甲士,长戈林立,盔甲在冷光中映出晦暗的寒芒。
成王披黑甲立于玉阶之上,神色冷峻。雨后的空气湿冷刺骨,然而他掌心已渗出细汗,玉笏微微颤抖。昨日诏令已下,齐、卫背礼谋乱的檄文传遍诸国,镐京军备一夜而成。只是这匆忙的准备,并无铁血的底气,更像是将天下之势逼入死局的孤注一掷。
太师与召公立于阶下。两人俱未言语,唯有风声在盔缨间穿梭。
良久,成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孤已命王师三部,镇守洛、镐两路。齐、卫若敢越河一步,孤必御驾亲征。”
召公抬眼,眼底血丝纵横,苦声道:“陛下,臣非畏战,实恐民心未定。若陛下此刻轻动刀兵,洛邑与鲁必疑王图以威立礼。礼既存于心,非可血立;信若崩于疑,则王道自断。”
成王转眸,神情坚硬:“若孤不动,谁信周命?若孤再退,谁畏王威?召公,孤知你心,但天下之势,岂容坐守?”
太师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若征,不如先释周公。父囚于国,诸侯心乱,此为根祸。周公一出,天下自安;礼之名可立,兵之力可聚。”
成王的目光骤然一凛,胸膛起伏,语气愈发冷冽:“孤若释之,天下皆言孤惧一臣。孤身为王,岂能以臣名安国?”
太师顿首叩地,沉声道:“臣不敢!然自古疑臣不死于刀,必亡于心。陛下今日疑一周公,明日疑百卿,天下何安?”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然。风吹灭烛火,光影在王脸上摇曳不定。
他闭上眼,似在咬牙忍着什么,半晌才低声道:“孤不杀他。”
召公抬头,眼神微亮。
“孤不杀他,”成王缓缓吐出,“但他不得出洛。洛地可居,镐京不得入。若他真心为周,自守其礼,孤自不疑。”
太师想言又止,终究长叹。那一叹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漫长。
——
洛邑,周公府。
雨后的晨雾如丝,笼在洛水之上。府门外早有士卒环列,神情肃然。周公坐于书案前,案上摊开竹简,墨香未干。
鲁使方至,呈上伯禽书信。信中字迹急切,言齐、卫越河,鲁国兵备已成,请父释疑,速回镐京。
周公默然良久,轻声笑道:“孩儿心明,胜于父。”
身旁史官劝道:“公若不动,恐天命不久。”
周公垂目:“天命非我能取,亦非成王可断。礼者,天与人之道,不可一日废。若我举兵,王疑成真;若我自守,天或留命。此局,不可逆天。”
言罢,他拈笔再书:“吾无怨,唯愿王心安。”
书封,付鲁使携还镐京。
然而他方起身,忽听城外传来急报——齐、卫军已迫近孟津,洛河水上战船连舟,火炬映天。诸侯旗帜如潮,似要以天下之势压向周庭。
周公静立良久,手抚案边玉玦,神色沉如深潭。
“他们不为礼而来,为势而来。”他低声喃喃,“若势压礼,则王道不存。”
随侍问:“公欲何为?”
周公缓缓转身:“整文士,开学宫,修礼书。此乱非刀能解,唯以道安人。”
他目光遥望北方,似越过重重山水,直抵那阴云密布的镐京。
“吾愿以一身,为礼立骨。若天下忘礼,亦记我一名足矣。”
——
镐京之夜再起风。成王立于宫顶,看着西北天边雷光闪动。那光似天威,又似乱象。
太师静立殿下,低声叹息:“陛下若能见洛水之灯,当知人心未死。”
成王未答,只将手中玉笏抛入风中,玉坠地裂,声清如霜。
他道:“王道若倾,孤当与之共亡。”
风起云翻,宫阙震动。镐京之上,天色如血,似要在黎明前彻底崩裂。
——
镐京的风整夜未停,天色在灰白与暗紫之间挣扎。
天未亮,宫中已传诏——诸侯背礼,兵可动;王命所出,洛镐皆震。
成王登御阶,盔甲之下的衣襟被冷汗濡湿。
他并不畏战,却畏那藏在风声之下的空虚:天下既乱,天命尚在吗?他望着殿外的风,恍若望见一张巨大的无形之网,自己就在中央,被无数命运之线缠缚。
太师与召公再度叩见。两人衣襟未干,皆是彻夜未眠之人。
召公沉声道:“陛下,诸侯背礼,但未言反王。齐、卫虽起兵,仍以‘辅正周统’为名。若此时王亲征,则成其所言。”
成王缓缓转头,眼神冷厉:“孤不动,他们亦疑;孤若动,天下知孤之志。礼若不以威立,何以存?”
太师拱手道:“陛下所言非虚,但周之礼在心,不在兵。昔太王避狄迁岐,三让以仁;今若以兵正名,则礼失矣。”
成王的手微微颤抖,似要开口辩驳,却又被太师沉稳的语气压住。
“礼之崩,起于心疑。陛下若疑周公,则天下皆疑。此时不释,天道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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