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散尽,镐京上空的云却愈加厚重。连日阴雨未歇,宫墙之上水迹如泪,垂落在青石地面,声声滴碎。
自周公被押出殿的那一刻起,天下气象便似也动了筋骨。朝中三日无诏,百官人人噤声,京师百姓夜不敢语。连市井的行脚商都在暗暗传言——“圣人被囚,天命将变。”
王宫深处,成王坐于书殿,手中竹简反复掂量,却一页也未展开。那夜雷鸣时的血迹,仍在他脑中盘旋不散。
召公叩见,衣襟未干,面色沉重。
“陛下,天下传言四起,齐、卫已调兵于关东边境。臣恐此疑未解,诸侯将变。”
成王神情复杂,低声道:“孤非不思此理,只是——孤于天下为君,若心不定,又如何治人?”
召公长叹:“疑者乱心,心乱则礼崩。今洛邑与镐京两势相对,民意多附周公。若陛下不早释此结,天下之变,非战可止。”
成王抬头,眼中血丝泛红:“孤若释之,岂不为天下笑曰‘王受制于臣’?孤若不释,天下又曰‘天子逆德’!召公,此道,孤岂能不知?”
召公正欲再言,却见殿外忽有急报传入。
“启禀陛下!齐侯、卫君同发檄文,声称周礼为乱民之法,召东诸侯议于临淄——言欲‘扶天子正礼’,实则——实则谋乱!”
殿中寂静如坟。
成王陡然起身,衣袍翻动。
“齐、卫谋乱?”
“是,陛下!”使者伏地叩头,声音颤抖,“更有传言,鲁公伯禽暗通洛邑,谋立东宗!”
此语一出,成王脸色骤变,指节攥得青白。
“鲁公……连伯禽也……”
召公闻言神色大变,立刻喝止:“陛下慎听!伯禽忠诚可鉴,洛邑之议未明,此言必是流谣!”
太师亦至,神色肃然:“齐、卫之谋已现。今乱自东起,若王再以疑待忠,则东土之变,将不可复收!”
成王缓缓坐回御座,额上冷汗滑落。他目光游移,在烛影与阴影之间徘徊,似在挣扎于两个深渊之间。
半晌,他忽低声道:“孤欲征东。”
召公、太师齐声惊呼:“万万不可!”
成王一抬手,声音冷厉:“孤非轻动!但若不亲征,诸侯将轻天命!洛邑礼制一乱,齐卫借势而动,天下岂有宁日?”
召公叩首,泪涌而下:“陛下若征,礼乱矣。陛下若疑,天下离矣。此时之局,非兵可解,唯信可定!”
殿内风声穿过铜柱,吹灭两盏宫灯。烟气在黑暗中蜷缩、旋转,恰似王心的迷雾。
——
与此同时,洛邑。
自周公被押之讯传来,鲁公伯禽彻夜不寐。烛火映在他坚毅的面庞上,目光冷静如铁。
史卿上奏:“齐、卫假借王命,召诸侯会于临淄。其言‘正礼安王’,实意不轨。臣请伯禽起兵护道,以清王心!”
伯禽沉声道:“若举兵,则乱矣。若不举,则礼亡。此道两难。”
他起身踱步,忽止步于窗前,叹道:“王心未定,父囚镐京,若我动兵,天下必以‘父子乱国’为口实。”
鲁相进言:“然不动,则天命失矣。”
伯禽长叹:“动与不动,皆陷深渊。唯有一途可行——以信驭变。”
他命史官草书:“鲁国请遣使入镐,陈父心明志,祈王释疑,以安天下。”
笔墨未干,忽有洛水边哨骑疾驰而入,跪地惊呼:“齐军已越邹水,卫师屯边,皆言‘奉王诏征鲁’!”
殿中众臣皆变色。
伯禽手中竹简碎裂,神色如霜:“果然,天下要乱了。”
他转身对鲁相道:“传吾命——鲁不先动,不可受敌辱。整军守礼,以待天命。若王命复明,吾即赴镐,誓以身释父疑!”
殿外风声骤急,旗幡猎猎作响。洛阳的天色忽被厚云吞没,似要压塌城垣。
伯禽立于殿阶,仰天而语:“父在镐京,心系天下;我在东土,愿以一血守礼。”
风卷尘沙入宫门,吹灭殿灯。光影一灭,天地似俱寂,只余山河在暗处隐隐低鸣。
——
此时,镐京。
成王深夜独坐,案前散落的密报如雪。他翻阅一封又一封,神色愈发惨白。
“齐、卫合兵……鲁亦警备……此皆因周公一人而起……”
他闭上眼,低声喃喃:“礼……真能安天下乎?抑或此礼,已为天下之乱?”
风掠过宫顶,吹得帘幕猎猎作响。烛焰倾斜,那微弱的光摇摇欲坠,映出成王脸上的阴影,也照出他心中更深的黑暗。
——
夜色如墨,镐京外的风从北而来,卷起千门万户的尘。
宫墙内外皆设重兵,殿前火炬如龙蛇蜿蜒,映得铜瓦微红。
那一层光,不是暖,而像是血色在阴云下的倒影。
太师立于王宫阶前,望着殿中光影,神情深不可测。
他早已料到齐、卫动兵,但没料到这风来得如此快。
今日不过寥寥数个时辰,朝野传言便已乱作一团——有人言“天命已改”,有人言“诸侯奉天讨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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