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战后三日,天地俱寂。残烟未散,焦土之上尽是破碎的戈戟与血泥。风卷芦灰,掠过阵亡者的旗帜,残破的“周”字在风中摇曳,如一口濒死的气息。
孟章身亡,尸首未冷,被众将以甲裹尸,葬于洛北高丘。丘上插着一杆折戟,铁刃向天,似仍在怒吼。
鲁公立于其前,披甲而立,面色如铁。风吹动他鬓发,沙尘裹面,他未言一语,只在墓前长拜三叩。
“孟将军以血守国,天应当记。”
身后百官俱跪,战马低鸣。那一刻,风止,天沉。仿佛连天地也默然。
——
镐京宫中,传来战报的那一夜,成王独坐于御案之前,灯火如豆。
宦者颤声奏道:“孟章战殁,鲁公仍守洛北,召公、太师未归。”
成王手中竹简滑落,竹片碎裂的声响,竟似击在心上。
他低声喃喃:“孟章死了……天命竟如此凉薄?”
召公未在身边,太师不在朝,宫中只剩他一人。风从殿门灌入,吹灭两盏宫灯。
成王缓缓起身,步下玉阶,目光落在殿外那条通往洛水的西道上。那是诸侯叛乱的方向,也是血与火汇成的归路。
“孤曾欲以礼安天下,而今天下反以礼问孤。周公啊,孤究竟错在何处?”
他声音低哑,像是在向空中说,又像在问自己。
——
同夜,召公抵京。
他满身尘土,踏入朝门时天色已明。宫门紧闭,殿中寂然。唯有风声穿过金瓦,似低泣。
侍卫上前拦道:“召公!王已闭殿三日,不许外臣擅入!”
召公冷声道:“我非外臣,是周之根。”
话落,拂袖而入。宫中空旷,烛火残燃。
成王独坐御座,面如纸白。见召公入殿,他缓缓抬头,语声沙哑:“卿可知……洛水血色未退?”
召公拜下:“臣知。”
“孟章殁矣。”
“臣知。”
“诸侯叛。”
“臣亦知。”
“那孤呢?”成王忽然站起,指着自己胸口,眼中燃着血丝,“孤是什么?孤还算王吗?天命尚在孤身否?!”
召公望着他那一刻,心中似被撕裂。
“陛下,天命不在人,礼命在人心。只要人心不绝,王道犹在。”
成王怔怔而立,久久不语。忽而笑了。那笑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凄凉。
“人心?孤连身边的心都留不住,还谈天下之心?”
他缓缓回到御案前,抚案而坐,指尖一寸寸滑过竹简上那几个墨字——“同天社叛”。
“召公……若天不再护我周,我要如何立天?”
召公长叹一声,跪下叩首:“若天不立,陛下自当以血立。”
成王的手指停在半空,半晌,终于缓缓握拳,轻声呢喃:“以血立天……是么?”
——
是夜,镐京风雨交加。雷电划破长空,宫阙震动。
太师归来,带着残兵与周公遗信入殿。
“陛下,周公自洛水撤军前遗言:‘天不可问,人心可问。问心若逆,则天命尽矣。’”
成王双目一震,接过竹简。信中字迹潦草,却透着周公一生的沉稳。
“周公死了?”他低声问。
太师垂首:“洛水战后,身染重疾,不治而逝。”
殿中寂静无声,唯雷声轰鸣。
成王忽然笑了,笑得声音发颤:“周公先去孟章去,连天也不等孤。”
他缓缓站起,走出殿门。雨打龙阶,天光惨白。
“孤不信天命已绝。”
他回头,眼神中燃起久违的光:“传孤令——召天下旧将,闭镐为阵!孤要问的,不是天,而是命!”
——
天未亮,宫门外鼓声大作。镐京周围燃起万盏烽火。
风卷云裂,雨落如泣。
金殿之上,成王披甲而立,面向东方,长发被风乱成血色。
他轻声道:“周公既死,孤自当为礼,为国,为天命。”
言罢,长跪于殿前,三叩九拜。
每一叩,皆有血迹自额头流下,染红金砖。
那一刻,天边的雷声忽止,风也静了。
殿中灯火摇曳,似有一缕光自云隙透下,照在那血色的宫阶之上。
召公与太师皆跪,不敢言。
而成王抬首,低语如梦:
“若天命已离我周——孤愿以此身,召其归。”
风动幔起,血光映殿。镐京的钟声在风中回荡,如挽歌,又似召魂。
——
洛水无声,魂却未灭;金殿有泪,血仍未干。
诸侯未散,风云再起;天命犹悬,王道将燃。
镐京的风,一夜未停。
晨光初起,城中犹笼在灰雾之中,钟声低缓,似有无数亡魂在随声而行。昨夜宫中血泪,早被侍者洗尽,唯阶上那道深红,仍在石缝间渗出,怎么也擦不去。
成王自殿前起身,眼中血色尚未退去。盔甲未卸,鬓发被风吹得凌乱。那一夜之后,他像是老了十岁,但那眉宇之间,竟多了一种久违的冷定。
召公、太师对立于殿下,俱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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