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自西陲,卷沙如浪。镐京之上,残云低垂,宫阙在阴影中沉默如碑。自洛水血战之后,周室虽未覆灭,却早已被撕裂成连天的创口。
三月未满,东鲁、南楚、北燕各举兵号称自立。洛阳陷地未复,河间、关中诸郡骚动。镐京守军不足三万,而王命已再无人敢传远地。
然而成王却未乱。
他登金殿之日,衣冠整肃,面若寒玉。那双曾经犹疑的眼,如今透出一种近乎冷烈的决绝。
“周室尚在,天命可问。”
他在殿上,只留下这一句。
——
夜幕降临,镐京东城传来号角。风卷鼓声,如怒涛拍岸。殿前灯火连成一线,映照成王的甲胄,金纹之下已蒙尘暗。
召公、太师立于殿下。
“陛下,鲁兵已越河东,楚使拒诏,燕国据北原。若此局再延,不过半月,镐京四围皆闭。”
“孤知。”成王语气平静。
太师急言:“知而不动,何异坐待!”
成王抬眼,缓缓道:“若天欲覆我周,孤偏要逆之。召公。”
召公上前叩首:“臣在。”
“传令——开金库,赈京师百姓。周之血骨,非在甲兵,而在人心。”
此言出,满殿皆惊。
太师大声道:“民心可安饥寒,岂可挡兵锋?!”
“孤知不可。”成王低声,却有铁石之气,“但孤欲教天下明白——我周虽弱,尚知礼。诸侯若夺国,不可夺心。”
他目光冷如霜刃,缓缓落在洛水方向。
“孟章死于乱世,周公死于礼。孤若死,当死于心。”
此语一出,殿中群臣皆震。
——
翌日,镐京宫门大开。百姓自城巷涌来,只见宫前设三案:一供周公画像,一供孟章旧甲,一供成王亲书“礼”字。
风拂檐铃,白幡飘荡,成王自殿而出,身披素衣,不着王冠,徒行至香案之前,焚香三炷,叩首三次。
他起身之时,群臣齐 kneel,百姓随跪。整座镐京,寂然无声。
成王转身望向众人,声音清亮:
“周失天命,不可失义。诸侯失礼,不可失人。今日孤以一王之身,誓守周心。愿同天下之民,共度此劫。”
这番言语,未有声泪,却比哭声更重。
风起,幡卷。那一刻,许多百姓伏地而泣。
——
黄昏时分,召公至王台奏报:
“陛下,东鲁大军三日后抵洛北,前锋已越涧水。”
成王立于台上,沉默良久。
他望向远方天光,夕阳血红,映在云中如烈焰。
“好一个鲁侯。”他低声道,“孟章以命守之,终未护得洛北,今日他竟来踏血求命。”
“陛下之意?”召公问。
“意?”成王轻叹一声,回身长立,风鼓衣袖,“孤要与天赌一局。”
——
当夜,成王密召太师、召公。殿中设灯九盏,烛光似泣。
“孤将出城。”
太师大惊:“陛下不可!今诸侯并起,您若出京,无异自投罗网!”
成王目光淡然:“孤不出,天下无信。孤若死,天下方知周心犹在。”
召公叩首如击地,声带悲音:“陛下若亡,周亡矣!”
“周已亡于人心。”成王闭目片刻,语气低沉却坚定,“孤不为延命,只为逆命。天若弃我,孤要让这天下记得,周王尚有血,有心,有礼!”
——
宫外风声骤紧。
成王整甲束发,披上旧日战袍,衣上犹留洛水血迹。
他登临王台,回望殿宇。
那是他少年登基的地方,如今灯火零乱,宫树半枯。
“召公。”
“臣在。”
“若孤不归,守镐京。若孤归,迎孤血。”
召公再拜不起。太师泣声断续:“陛下……此去,凶多吉少。”
“命有尽,心无绝。”成王策马回首,神情冷峻,“天既不护孤,孤自裂天。”
话落,风起。天光翻涌,一阵冷雷远鸣。
王旗飘扬,铁骑启程。镐京城门缓缓开启,厚重的青铜门在夜风中发出长长的低鸣,仿佛古国在痛哭。
成王率三千近卫,直向洛北。
洛水之畔,天雷暗涌。星河如碎,天地如灰。
那一夜,镐京之上,风摧玉阙,幡旗如血。
——
洛北夜色深沉,云压山河。
风中卷着焦土与血腥的味道,天地似已被战火吞噬。
成王率三千铁骑行至河畔,旗帜在夜雨中半卷半垂,马蹄溅起的泥水,混着殷红的旧血。
前方烽烟连天,鲁军营火成片,夜空被照得如昼。
阵中战鼓如雷,隐隐传来军号,伴着士卒的呐喊声,似群魔乱舞。
“陛下,前方为鲁军前阵,再行百步,便入弓矢之域。”太师低声劝道。
成王立马而视,盔面反光,眼神冷如寒铁。
“孤不为征,不为讨。只为问。”
“问谁?”
成王抬首,指向天穹翻滚的乌云:“问天!”
风雷骤起。
他策马前出,甲胄撞击之声如碎玉乱鸣,长枪一横,指向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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