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清晨的露水滴在院角的菊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念桃是被鸡叫唤醒的,睁开眼时,窗纸刚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扰了里屋的母亲赵秀兰。
自从一个月前偶然发现那眼藏在后山竹林的灵泉,苏念桃便多了桩心事。每日天不亮就悄悄去泉边打水,回来兑在母亲的陶罐里,只说是“后山引来的清泉水,喝着爽口”。赵秀兰常年受咳嗽折磨,入冬更是咳得整夜睡不着,脸色总带着病气的蜡黄,试过不少土方子都不见效,也就没多问,只当是女儿一片孝心,乖乖听着,每日早晚都喝上两大碗。
苏念桃推开房门,院子里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冽。她先去灶房添了柴,把锅里的水烧上,袅袅炊烟顺着烟囱飘出去,在晨雾里散成淡淡的纱。做完这些,她才拿起墙角的水桶,往后山走去。
竹林还是老样子,枝叶繁茂得遮天蔽日,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灵泉就藏在竹林深处的一块青石旁,泉眼不大,汩汩地冒着细小的水泡,水色清透得能看见底下的鹅卵石。苏念桃蹲下身,用葫芦瓢舀起水,触手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她知道这水不一般,不仅自己喝着浑身舒坦,母亲的咳嗽也确实一天比一天轻了。
装满水桶往回走时,远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母亲的声音,不是往日那种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反倒像是在哼着小调。苏念桃心里一暖,脚步也轻快了些。
“娘,您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她走进院子,就看见赵秀兰正站在晾衣绳旁,手里拿着一件洗干净的粗布衣裳,动作虽慢,却比往日利索了不少。
赵秀兰回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的倦意淡了许多,连那常年紧绷的眉头,也舒展了些。“睡不着,听着你在灶房忙活,就起来看看。”她咳嗽了一声,却只是轻轻一下,不像以前那样咳得弯下腰,半天缓不过气,“今日这嗓子,倒是清爽得很。”
苏念桃放下水桶,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衣裳,搭在绳上:“那是好事,说明娘的身子在慢慢好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灵泉水倒进母亲常用的陶罐里,又兑了些普通的井水,混在一起看不出来差别。
赵秀兰看着女儿的动作,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这一个月来,女儿变了太多。以前的念桃,性子怯懦,说话都不敢大声,被人欺负了也只会默默忍着,可自从上次李家那母子上门逼债,女儿几句话就把人怼得灰溜溜走了,那股子硬气,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见过。
还有,她总看见女儿趁夜里点灯看书。家里就那几本破旧的识字课本,是念桃小时候她咬牙送女儿去学堂念了半年留下的,后来家里困难,就停了学。以前念桃也偶尔翻翻看,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上心,常常看到深夜,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她看不懂的认真。
“水烧好了,娘,您先喝碗热水暖暖身子。”苏念桃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打断了赵秀兰的思绪。
赵秀兰接过碗,小口喝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女儿身上。念桃的后背挺得笔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还有些稚气,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从容。她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可她这身子骨,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念桃,”赵秀兰放下碗,轻轻拉过女儿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瘦弱,却比以前暖和了些,“你跟娘说说,上次李家的事,没受委屈吧?”
苏念桃心里一软,反握住母亲的手:“娘,我没事。他们就是想打我嫁妆的主意,被我怼回去了,以后不敢再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秀兰点点头,叹了口气,“以前是娘没用,身子不好,总让你受欺负。李家那户人家,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嫁过去,你可得好好护着自己,别再像以前那样老实巴交的,让人拿捏。”
“娘,我知道。”苏念桃眼眶有点热,“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了。”
赵秀兰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娘看得出来,你最近不一样了。说话办事都有了主意,也敢跟人顶嘴了,这是好事。以前娘总担心你太软弱,到了婆家受气,现在看来,是娘想多了。”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说道:“你偷偷看书,娘也知道。你要是想识字,想多学点东西,就去学,娘不拦着你。家里的活,娘现在身子好多了,能帮你搭把手,不用你事事都扛着。”
苏念桃愣住了,她没想到母亲竟然早就发现了。她原本还担心母亲会反对,毕竟在这村里,女孩子家识不识字并不重要,能干活、能生娃就是本分。可母亲不仅没反对,反而支持她。
“娘……”她喉咙有点发紧,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哭什么。”赵秀兰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意,语气温柔却坚定,“你是娘的心头肉,娘只盼着你能过得好,能活出自己的样子。以前是娘身子拖累了你,现在娘喝了你找的那泉水,咳嗽轻多了,脸色也好看了,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下地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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