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天边涂抹成一幅悲壮的画卷。沉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志阳市郊外的山峦之上,为这片肃穆之地更添几分苍凉。风,带着深秋特有的凛冽,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一排排沉默的石碑,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大地也在为逝者哀歌。
齐思瞒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浸透了血泪的泥泞里。他手中紧握着一个古朴的陶土酒坛,坛身冰凉,却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其中翻涌。他刚刚走完了最后一步,将坛中清冽的、带着浓烈辛辣气息的烈酒,依次倾倒在二十一个微微隆起的坟包前。每一注酒液落下,都激起一小片尘土,随即迅速渗入大地,如同无声的祭奠,也像是生者与死者之间最后的、滚烫的对话。
第二十二座坟茔,尤为特殊。它没有棺椁,没有骸骨,只有一个简单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个名字,碑前摆放着一套折叠整齐、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旧式战斗服——一个衣冠冢,那里埋得是自己。
齐思瞒在它面前停留的时间最长,酒液几乎浸润了整个碑前的土壤。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石碑,仿佛能触摸到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兄弟最后的温度。
此刻,他带着空了大半的酒坛,回到了云依和影寒的身边。这片被松柏环绕、寂静得能听见落叶坠地声的区域,就是“英魂陵园”。二十二名曾经鲜活、如今却长眠于此的战友,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了这座城市看不见的防线。他们的名字或许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注定湮没于尘埃,但他们的英魂,齐思瞒坚信,依旧守护着这片他们为之付出一切的土地。
褪去了铠甲,云依一身素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当齐思瞒走近时,她便动了。她没有言语,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异能空间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束束素雅的白色雏菊和精心挑选的檀香。齐思瞒和影寒,一个经历了生死轮回,一个带着新生的锐气,此刻都默契地保持了绝对的沉默,只是将目光,沉重地、专注地,落在云依纤细而坚定的背影上。
她走向每一座坟茔。弯腰,轻放花束,点燃线香。动作轻柔、虔诚,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沉静的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盘旋、扩散,与坟前的酒香交织在一起。火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温柔或狡黠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伤与肃穆。她低声念诵着模糊不清的悼词,声音轻得像风,却蕴含着千钧重量。每一个名字从她唇间吐出,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齐思瞒和影寒的心湖中激起剧烈的涟漪。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风声、香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云依移动时裙裾摩擦枯草的沙沙声。影寒紧抿着唇,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愤。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份沉重的牺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守护”二字背后浸透的鲜血。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痛楚来抵消内心的翻江倒海。
终于,云依完成了最后一个祭奠。她直起身,轻轻拂去衣角沾染的尘土,然后一步步,带着一身萦绕不散的檀香气息,走回齐思瞒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那片沉默的坟茔。
齐思瞒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两道目光——云依沉静如深潭的理解,影寒灼热如烈火的疑问——如同实质般烙在他的背上。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是为了告慰亡灵,逝者已矣,再动听的言语也唤不回消逝的生命;也不是为了鼓舞生者,此刻任何豪言壮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需要说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是撕开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名为“愧疚”的伤疤,让脓血流淌出来,哪怕痛彻心扉。
他曾是队伍的灵魂,是带领大家留下的那个人。每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前,他总能嬉皮笑脸地说些不着边际的俏皮话,试图驱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他习惯了用轻松去对抗沉重。可此刻,面对这片埋葬了所有信任与托付的土地,他发现自己那些赖以生存的“欠欠的话”彻底失效了。任何的轻佻,都是对长眠者的亵渎。
“你们……”齐思瞒的声音异常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在寂静的陵园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停顿了很久,久到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最终,那压抑了太久的疑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省,低低地飘散在暮色里:“……后悔吗?后悔留下来……”
这声轻问,仿佛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为什么这么说?”
几乎是异口同声,云依和影寒同时开口回应。然而,两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影寒猛地抬起头,浓黑的剑眉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困惑和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他不明白齐思瞒为何要在此时问出这种动摇军心、近乎否定牺牲价值的问题。这在他看来,是对英魂的又一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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