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踏进病房时,消毒水的味道里还掺着点淡得快散掉的陈皮香——那是黑瞎子昨天偷偷藏在枕头下的手卷烟,被护士没收前,还攥着他的手让他闻了闻,说“花儿爷,这烟比医院的葡萄糖甜多了”。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唇瓣都没了血色,只有眼角那道浅疤还带着点往日的锐气。解雨臣放轻脚步走过去,刚想替他掖好被角,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
“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哑得像生了锈的铁片,眼睛还没睁开,指尖却精准蹭过他腕骨下那道旧疤——那是十年前在俄罗斯,他替解雨臣挡落石时划的,后来成了这人闭着眼都能认人的“暗号”。(小声碎碎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解雨臣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干裂的唇角:“醒了?刚护士说你凌晨又咳了半宿。”
黑瞎子终于睁开眼,眼底的光散得厉害,却还是努力弯了弯嘴角,伸手想去摸他的脸,手臂抬到半空却没了力气,重重垂回被单上。“想你了,”他说得直白,带着点孩子气的耍赖,“梦里都是你当年在戏台上唱《霸王别姬》的样子,水袖甩得比墓道里的粽子还凶。”
解雨臣笑了笑,眼眶却有点发涩。他抬手,指尖插进黑瞎子黑色的短发里——这人的头发还是黑的,没有变,连胡茬都带着黑色,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戴着墨镜、吊儿郎当说“花儿爷的事就是我的事”的黑瞎子了。
“粥在保温桶里,我喂你。”解雨臣刚要起身,就被黑瞎子拽着衣角拉了回来。对方伸手,指尖颤抖着勾住他的领带,一点点把人拉得更近,直到两人的气息缠在一起。
“先不喝粥,”黑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恳求的意味,“让我抱抱,花儿爷,就抱一会儿。”
解雨臣没说话,俯身坐在病床边,轻轻把人抱住。这人的眼睛算是彻底的看不见了
其实他有一阵子是没见到这人的
他原以为这人又是接了什么活出去了
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见到这人,他才彻底慌了,派了好多的人去找,终于在一个没有人乐意去的地方找到了这个人(相当于荒山野岭或者是禁区)
黑瞎子的脸埋在他颈窝,鼻尖蹭过他的衣领。“花儿爷,”他的呼吸带着凉意,“我昨天梦到咱们在杭州的小院了,你种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我还替你摘了一朵插在发间,你笑我手笨,把花瓣都弄掉了……”
解雨臣的指尖攥紧了黑瞎子的病号服,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他想起去年春天,黑瞎子还能站着靠在旁边的树,陪他在小院里看花,说“等明年花开,我就陪你去苏州听戏”,可如今,连好好坐一会儿都成了奢望。
“会好的,”解雨臣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医生说新的靶向药快到了,等用完药,咱们就回杭州,我给你煮陈皮粥,你还跟以前一样,坐在院子里抽烟……”
“花儿爷,”黑瞎子打断他,抬手捂住他的嘴,指尖的薄茧蹭过他的唇瓣,“别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他笑了笑,眼底却蓄满了泪,“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不能陪你走下去,不甘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解雨臣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他的唇。这个吻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疼惜,就像他们这半生的相处——从墓道里的相互扶持,到平日里的嬉笑怒骂,再到如今的生死相隔,所有的情意都藏在这些细碎的举动里,无需言说,却早已刻进骨髓。
黑瞎子也在回应着,却带着拼尽全力的温柔。他抬手,指尖紧紧扣住解雨臣的后脑勺,把人抱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的温度都传递过去。直到呼吸不畅,两人才缓缓分开,额头抵着额头,泪水混在一起,落在彼此的手背上。
“花儿爷,”黑瞎子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从眉眼到下颌,一点点描摹着他的轮廓,“我把咱们的存折放在书房的第三个抽屉里,霍家那边的事我已经托胖子帮忙处理了,你以后别再跟他们硬碰硬,凡事多为自己想想……”
“我不要听这些,”解雨臣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只要你活着,瞎子,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听到没有?”
黑瞎子没回答,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常年练戏和玩枪磨出的薄茧,是他摸了无数次的温度。“花儿爷,”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帮我把那枚墨玉扳指拿来,就是去年在拉萨求的那个,我想戴着它……”
解雨臣起身,快步走到床头柜旁,打开锦盒。里面的墨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缠枝海棠纹,是他去年求来给黑瞎子保平安的,可如今,却成了即将阴阳相隔的信物。
他走回病床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扳指套在黑瞎子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好,就像当年黑瞎子把第一枚扳指套在他手上时那样,带着命中注定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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