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过程,像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默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被精确到秒的、压抑到极致的秩序。潜伏小队按照预定方案,分批次、多路线撤离现场,如同潮水退去,不留下任何痕迹。他们带走了所有可能指向身份的装备,甚至清理了踩踏点的灰尘。
季西风是最后一个离开废弃商业楼的。他站在那个曾经伫立了许久的窗口,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刚刚上演过一场无声失败的战场。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这种平静,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令人心悸。他知道,“影武者”的眼睛,或许正隐藏在某个角落,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狼狈撤离。
他转身,身影融入楼梯间的黑暗,步伐沉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灰烬上,带着灼人的耻辱与冰冷的愤怒。
新的安全屋位于更偏僻的城郊,是一处独栋的地下掩体改造而成,入口伪装成某个废弃仓库的液压升降平台,隐蔽性远超之前的地点。当季西风抵达时,沈居安已经先一步完成系统和设备的初步转移与架设,空气中还弥漫着新设备散热和混凝土的冰冷气味。
宋晚和张文瑾已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隔离房间。宋晚的房间有基本的起居设施,甚至有一扇模拟自然光的灯窗,但门锁由外部电子控制。而张文瑾的房间,则更加简陋,四壁空空,只有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铁床和一个监控探头,门是厚重的金属门,象征着囚禁。
季西风没有先去见宋晚,他甚至没有脱下沾染了废墟尘埃的外套,径直走向了临时设立的指挥中心——一个比之前仓库更为狭窄,但设备更为密集的房间。
沈居安正在快速敲击键盘,进行更深层次的数据清理和痕迹扫除,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情况有多糟?”季西风开口,声音因长时间未进水而有些沙哑,但语调平静得可怕。
沈居安停下动作,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沉重的疲惫。“很糟。我们使用的几个备用通讯频率在行动前后都出现了异常波动,虽然及时切断了,但不能排除被反向定位的可能。‘阿鬼’那条线彻底断了,最后信号消失点在一片无法追踪的公海区域,大概率已经被‘清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最重要的是,赵志坚和那辆灰色轿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卫星资源和地下数据网络,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后续踪迹。‘影武者’帮他们做的隐匿工作,是天衣无缝的级别。”
季西风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些。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行动最后时段的监控录像回放,画面定格在那个“替身”弯腰上车的瞬间。
“我们被算计了,从张文瑾联系上‘阿鬼’开始,或许更早。”季西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影武者’利用了张文瑾的复仇心理和她提供的渠道,精心为我们编织了这个陷阱。他们甚至算准了我们会识破替身,所以真正的赵志坚,才会在我们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从完全相反的方向从容离开。”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展示了双方在情报、策划和执行能力上的巨大差距。
“张文瑾……”沈居安迟疑了一下,“她是有意,还是也被利用了?”
季西风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沈居安,眼神幽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她这条线泄露的信息,导致我们行动失败,人员暴露。这就足够了。”
他的话语里,已经给张文瑾的行为定了性。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无意也好,故意也罢,造成的后果同样致命。信任,在一次失败面前,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那边有什么反应?”季西风问。
“很沉默。”沈居安回答,“被带到这里后,没有激烈的反抗,也没有试图辩解,只是要求见你。”
季西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让她等着。”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听任何解释。失败带来的怒火和挫败感,需要先冷却成更坚硬的冰,才能用于支撑接下来的行动。
他关闭了监控回放,对沈居安下达了新的指令:“第一,启动最高级别的静默 protocol,切断所有非必要的对外联络,评估所有已知据点安全性,暂停一切主动出击计划。”
“第二,重新全面评估‘影武者’的实力,特别是他们在信息战和反侦察方面的能力。我们需要知道,对手的天花板到底在哪里。”
“第三,”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内部审查。不仅仅是张文瑾,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策划和执行的核心及外围人员,包括我们内部,都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背景和忠诚度再评估。这次泄密的源头,未必只有一条。”
沈居安心头一凛,知道季西风这是要刮骨疗毒了。他郑重点头:“明白,我立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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