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冲出值房,夜风裹挟着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远处窑厂方向火光跃动,虽不似冲天大火,但那不祥的红光映亮了一片夜空,人声鼎沸,敲锣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又来了!
沈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对方这是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刘伯温刚刚定下的计策,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朝着火光方向狂奔而去。
“大人!大人!”赵四和吴愣子也衣衫不整地追了上来,脸上满是惊惶和愤怒。
“妈的!没完了是吧!”吴愣子一边跑一边骂,拳头攥得咯咯响。
“冷静点!”沈涵低喝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赵四,你去喊周算盘和孙老道,让他们立刻到现场!吴愣子,跟我来!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
越靠近窑厂,混乱的景象越清晰。并非烧窑的窑炉本身起火,而是堆放在一旁准备用来试烧新标准砖的,一批特选坯料和部分新制木范(模具)着了火。火势已被闻讯赶来的匠户和兵丁们用沙土和水盆勉强控制住,但仍在滋滋地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和泥土被灼烧的混合怪味。
现场一片狼藉,被烧得焦黑的坯料散落一地,几个新做的标准尺寸木范已化为焦炭。匠户们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神情惊惧又疲惫。主事王弼也到了,正站在外围,大声呵斥着手下人救火不利,语气严厉,眼神却在火光闪烁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沈涵的到来让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疑惑、审视、畏惧、甚至隐隐的敌意。
沈涵没有立刻去质问王弼,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起火点。坯料和木范堆放处远离窑炉,周围并无明显火源。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灰烬,放在鼻尖嗅了嗅,似乎有一股淡淡的、不属于此地的油腥味。
“怎么回事?”沈涵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直接问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老匠户。
那老匠户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回…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巡夜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就…就烧起来了…”
王弼此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沈大人,您看这…真是祸不单行啊!定是这些日子为了赶制新范,工匠疲惫,不慎留下了火种…唉,下官管理不力,甘受责罚。”他这话,看似请罪,实则又将责任推给了“疲惫”和“不慎”,隐隐还是在指责新标准带来的压力。
沈涵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王主事,是否是意外,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他转头对吴愣子低声吩咐:“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起火点,等周算盘和孙老道来。”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沉重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黑衣皂靴、腰佩绣春刀的彪悍军士,分开人群,径直走来。为首一人,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涵身上。
“何人负责此地?”那人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不带丝毫感情。
锦衣卫!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沈涵心中一震,立刻想起刘伯温刚刚的计策——他还没来得及上书,锦衣卫竟然就出现了?是陛下未卜先知?还是…
王弼和周围官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锦衣卫的凶名,足以让任何官员胆寒。
沈涵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拱手道:“本官稽核文牍处领事沈涵,负责此地物料管理革新事宜。不知上官是?”
那锦衣卫头领验看了沈涵的腰牌,冷硬的面色稍缓,但也仅止于此:“北镇抚司,总旗,高见。奉命巡查皇城安危,见此处火光,特来查看。”他目光转向起火点,“沈大人,这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纵火?”
高见的话问得直接无比,毫不拖泥带水,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王弼等人的脸。
王弼冷汗涔涔,抢着回答:“高总旗,应是意外,意外…工匠疏忽…”
“本官没问你。”高见冷冷地打断他,目光依旧盯着沈涵。
沈涵深吸一口气。刘伯温的计策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锦衣卫的意外到场,简直是天赐良机!他立刻做出了决断。
“高总旗,”沈涵语气沉稳,指向那起火点,“下官亦刚到不久。但观此处,远离火源,堆放规范,突然起火,甚是蹊跷。且下官似乎闻到些许异样油味。是否为意外,下官不敢妄断,正欲详查。”
他这番话,既陈述了疑点,又没有直接指控,将判断权交给了锦衣卫。
高总旗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听懂了沈涵的暗示。他大手一挥:“来人!封锁现场!仔细查验,任何蛛丝马迹不得放过!相关人等,一律看管起来,等候问话!”
“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行动起来,迅速拉起警戒,开始勘验。匠户和兵丁们被隔离到一边,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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