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像布帛断裂,更像某种精心构建的梦想被硬生生扯碎的声音。稿纸被狂暴地撕开,一道,两道……写满心血的纸页瞬间四分五裂。她似乎还不解恨,将撕开的残稿狠狠掼在地上,又用脚用力地踩踏了几下,崭新的皮鞋鞋跟碾过那些浸透着汗水和脑力的字迹。
“我让你写!让你写!你抱着你的论文过去吧!这个家不需要你!”她嘶喊着,泪水决堤般涌出。
破碎的纸片散落一地,像一场惨白的雪,覆盖在油腻的水磨石地面上。图表被撕裂,公式被腰斩,那些凝聚着智慧与心血的论证变得支离破碎。大的男孩被母亲的爆发彻底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岚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看怀里烧得迷糊的小儿子和吓哭的大儿子,脸上愤怒的潮红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惨白和深不见底的悲凉。她不再看任何人,弯腰抱起小儿子,另一只手拉起还在抽泣的大儿子,转身冲进了门外依旧滂沱的雨幕中,背影瘦削而决绝。
老周和店里的食客都僵在原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门外哗哗的雨声和地上那些被践踏的纸片,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庭堡垒在现实重压下崩裂的巨响。那撕裂声,久久回荡在老周的脑海里。
这场风暴似乎并没有立刻刮到三十公里外的工地。或者说,风暴的中心胡文兵,正被另一场更凶险的风暴牢牢钉在了生死线上。
几天后,一场远超气象预报的、百年罕见的特大暴雨,毫无征兆地袭击了这片山区。乌云像灌了铅的棉被,沉沉地压在山峦之上,白昼如同黄昏。雨水不再是滴落,而是天河倒泻般倾盆而下,狂暴地冲刷着山体、道路和一切人造的痕迹。山谷里回荡着沉闷如雷的轰鸣,那是山洪裹挟着巨石和断木奔腾咆哮的声音。
胡文兵所在的标段,正是地质条件最复杂、最脆弱的区域之一。他负责的,是那条穿山隧道的关键掘进面。暴雨如注,他身上的雨衣早已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去,刺骨的寒意也驱不散他心头的焦灼。对讲机里各种告急的声音几乎没停过:“胡工!三号边坡有滑移迹象!”“胡工!便道被冲垮了,材料进不来!”“胡工!导洞渗水量激增!”
他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隧道口临时搭建的指挥棚里。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彩钢瓦顶棚,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他嘶哑着嗓子,不断下达指令,调配人手,协调设备,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像两盏在风雨中摇曳的残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过无数次,屏幕在昏暗的棚子里一次次亮起又熄灭,显示着同一个名字——林岚。他看见了,每一次闪烁都像针扎在心口,但眼前是倾覆在即的危局,几百号工人的安全,价值数亿的工程,他连按下接听键的几秒钟都抽不出来。他只能狠狠心,任那震动一次次徒劳地提醒着他另一个战场上的失守。
“胡工!胡工!不好了!”一个技术员连滚爬爬地冲进指挥棚,浑身泥水,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都变了调,“隧道里面!K12+350段!拱顶……拱顶突然大范围掉块!支护钢架发出异响,有……有塌方迹象!里面还有……还有三个加固班的工人没撤出来!”
胡文兵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K12+350!那是他最担心的、岩层最破碎、地下水最丰沛的断层交汇处!他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的寒意之后,是肾上腺素狂飙带来的异样清醒。
“通知所有洞内人员立刻撤出!立刻!启动一级应急预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安全帽扣在头上,拔腿就往外冲,没有丝毫犹豫。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
隧道深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烟尘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岩石摩擦的刺耳噪音。拱顶巨大的、不规则的裂隙像狰狞的伤口,正簌簌地往下掉着碎石和泥浆。几根粗壮的工字钢支护架,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弯曲。更深处,传来工人惊恐的呼喊和拍打岩石的声音,被塌落的碎石阻断了退路!
“胡工!危险!不能进去!”安全员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里面有人!”胡文兵猛地甩开,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加固班老李他们还在里面!给我顶撑!快!上液压千斤顶!顶住那几根变形的钢架!”他一边吼着,一边抢过一把铁锹,第一个扑向那不断滑落碎石泥浆的塌方体。
没有大型机械能立刻开进来,时间就是生命!他带头跪在了冰冷刺骨、没过脚踝的泥浆里,扔掉碍事的铁锹,直接用手去扒拉那些棱角尖锐的碎石。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着泥浆淌下,他却浑然不觉。工人们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震住了,随即也红了眼,纷纷扑上来,用手刨,用肩膀顶,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去清理障碍。
“快!快啊!”胡文兵嘶吼着,每一次用力,手臂和肩膀的肌肉都像要撕裂开来。冰冷的泥浆浸透了他的工装裤,碎石磨破了他的膝盖。烟尘呛得他剧烈咳嗽,汗水、雨水、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里面的人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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