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干涉”四个字,像几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巩丽的耳膜,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节绷得发白。杯中澄澈的水面,倒映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支离破碎的光影,也模糊地映出她自己的脸——一张依旧美丽,却仿佛被一层无形釉质覆盖、失去了鲜活表情的脸。
张阳还在说着什么,语调轻快,带着一种身处“优渥交易”中的自得:“……所以说啊丽丽,你就放宽心,该享受就享受。有我陪着,总比你一个人守着那空荡荡的大房子强,对吧?你看你现在,气色多好……”
他的声音渐渐变成一种嗡嗡的背景噪音。巩丽的思绪被那四个字猛地拽走,拽回了十年前那个同样闷热得让人窒息的下午。
记忆带着南方夏天特有的、黏腻潮湿的热浪扑面而来。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紧紧裹挟着皮肤。巨大的落地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几株昂贵的名品玫瑰在烈日下蔫头耷脑,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鸟儿都躲得没了踪影。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令人心慌的死寂。
王建国回来了。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与家里惯用的香氛截然不同的、甜腻的香水味。他脱下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随手递给一旁垂手肃立的保姆,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的目光扫过空旷得有些过分奢华的客厅,最后落在坐在巨大沙发一角的巩丽身上。她穿着丝质的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杂志,指尖却很久没有动过一页。
他走过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在巩丽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放松地陷进去,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棱角分明、在商场上以冷酷决断着称的脸。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她或者儿子小哲的近况,仿佛只是处理一桩例行公事。他吐出一个烟圈,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合同条款:
“巩丽,我们谈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穿透烟雾,“公司那边,现在基本稳定了。我在南边,主要是海南那边,有些事情……需要长期处理。可能以后,回来的时候会很少。”
巩丽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杂志的手指骤然收紧,光滑的铜版纸页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她抬起头,看向烟雾后的丈夫。那双眼睛,曾经也对她有过炽热的光芒,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王建国似乎根本没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家里的开销,你不用担心。每个月五号,我会准时让人往你卡上打十万块,作为你的零用。小哲那边,”他提到儿子名字时,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他还在读书,开销大,每个月我也给他五万。你们的生活,我不会亏待。”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雪茄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还有巩丽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至于别的……”王建国弹了弹烟灰,灰白的烟烬无声地飘落在水晶烟灰缸里,“你在家,想做什么,想见什么人,是你的自由。”他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直地刺入巩丽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其浅淡、毫无温度的弧度,“同样,我在外面的事,你也别管。我们……各过各的。这样对大家都好,清静。”
“各过各的。” “互不干涉。” 十年前那个男人冰冷的话语,和此刻张阳带着市侩算计的轻快语调,跨越了十年的时光,在她脑海里诡异地重叠、回响,像两把生锈的钝锯,来回拉扯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一股冰冷粘稠的东西从胃里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让她刚刚咽下去的那口食物变得无比恶心。
她猛地端起水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柠檬水冲刷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片空洞的荒漠似乎扩大了些许。
“怎么了?丽丽?不舒服?”张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身体又往前凑了凑,试图去抓她的手。
巩丽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抗拒,把手缩了回来,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杯壁。“没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可能……空调有点凉。”
张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堆起那种体贴入微的笑容:“哦哦,那我让服务员把温度调高一点?或者给你拿条披肩?”他立刻抬手示意远处的服务员,动作熟练得仿佛这是他的主场。
巩丽没有阻止他。她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街对面,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弯腰,耐心地给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整理盖在腿上的薄毯。那动作里透着一种朴素的、无需言说的温情。巩丽静静地看着,心底那片空洞的荒漠里,似乎卷起了一阵微小而尖锐的风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饭店真实见闻录请大家收藏:(m.zjsw.org)饭店真实见闻录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