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他们用尽所有积蓄,加上从亲友处东拼西凑借来的钱,还有苏晚晴父母倾其所有支持的“嫁妆”,开起来的小小五金加工厂。那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和未来。就在那个闷热的下午,轰然倒塌,留下一地狼藉和天文数字的债务。
“完了。”周振宇当时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苏晚晴此刻的书房里,在她指尖摩挲着这本迟到了二十年的诗集封面上,再次回响。
她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被记忆的碎片刺伤。
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旧挂钟单调的滴答声,像在丈量着这迟来的二十年光阴。那本深蓝色的旧诗集,静静地躺在苏晚晴的膝盖上,像一块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重的界碑。
周振宇的目光没有离开妻子的脸,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指尖那细微的蜷缩,以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涟漪。他高大的身影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更加沉默,像一座背负着无形重量的山峦。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被他亲手拖入风暴、又看着她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女人,从汹涌的记忆暗流中浮出水面。
苏晚晴深深吸了一口气。书房里昂贵的雪松香薰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冷冽的安定力量。她抬起眼,目光终于从诗集上移开,重新落回周振宇的脸上。那眼神里的痛楚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澄澈和平静,如同暴雨冲刷过的天空。
“是啊,”她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过时光打磨的石子,“完了……当时我们都以为,天真的塌了。”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似乎穿透了书房奢华的墙壁,投向那段灰暗的岁月:
“你被债主堵在破旅馆里,三天不敢出门。电话被打爆,全是催债的。那些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她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刻骨的寒意,“我抱着刚满一岁的默默,坐在我们租的那个连窗户都关不严的筒子楼里。默默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哭都哭不出声了。外面下着大雨,雨水顺着窗缝流进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诗集粗糙的封面,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
“我抱着他,看着那滩水一点点扩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这样下去。振宇,我们得活,默默得活。”
她抬起眼,直视着周振宇:“那对金镯子,我妈给我的。她说,金压惊,金保平安,是给我压箱底的念想。”她嘴角弯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那天晚上,等默默吃了退烧药好不容易睡着,我把它从手腕上褪下来。金的,沉甸甸的。放在手心看了很久……然后,我抱着默默,去了城南那家当铺最大的门脸。”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细节便汹涌而出,带着当时的绝望和冰冷:
“‘死当!’柜台后面那个穿着绸褂、戴着眼镜的老掌柜,眼皮都没抬,用镊子夹起镯子,对着昏暗的灯泡看了半晌,又放在一个乌漆墨黑的小秤上拨弄了几下,才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斜睨着我,报了个数。那数字,比镯子实际的价值低了一大截。”
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攥紧了诗集坚硬的封面边缘:
“我没争。我知道,争也没用。抱着默默的手在抖,不是怕,是……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我说:‘行。’”
“钱拿到手,是厚厚一沓旧票子,带着霉味和汗味。我把它分成两份。一份厚的,让一个信得过的老乡,连夜送去给堵你的那帮人,求他们宽限几天。一份薄的,紧紧塞在我贴身的衣袋里。”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被生活磨砺出的刀锋:
“第二天一早,默默烧退了点。我把他托付给隔壁好心的王阿婆。自己揣着那点钱,去了城北的劳务市场。”
那景象如同褪色的老照片,在她眼前展开:巨大的、尘土飞扬的空地。黑压压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等待被挑选的货物。汗味、劣质烟草味、尘土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码头扛包!一天三十!现结!”
“工地小工!管两顿饭!有力气的来!”
“电子厂招女工!手脚麻利的!十八到三十五!”
苏晚晴穿着她那件最干净的蓝色布裙,挤在人群中。她清秀的容貌和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和粗鄙的调笑。她紧抿着唇,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些招工信息。
“我试了电子厂。流水线,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领班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他捏着那份薄薄的简历,眼睛却在我身上打转。”苏晚晴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厌恶,“他说:‘妹子,这活儿辛苦,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如晚上跟我吃个饭,我给你安排个轻松的?’”
“我拿回了简历,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他猥琐的笑声和其他女工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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