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睛,再看看厨房里默默刷碗、背影单薄的小宫,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女儿,声音嘶哑:“爸爸……没事。爸爸在……戒掉一个坏习惯。”他拿起苗苗那张画着四个小人的蜡笔画,手指颤抖地抚过“弟弟”的位置。
而小宫自己,也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战斗。她向王姨请了半天假,特意选了个工作日的上午,独自一人去了市里口碑最好的妇幼医院。坐在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低声啜泣的妇科诊室走廊长椅上等待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社区医院的报告单,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浸透。
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医生仔细看了她的报告,又亲自做了检查。冰冷的器械触感让她浑身僵硬。“宫颈情况不太好,”医生语气凝重,“炎症明显,CIN I级虽然是最轻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节育环必须马上取,它就是个异物刺激源,留在里面只会加重炎症,甚至可能上行感染。取环后,需要规范用药治疗炎症,定期复查TCT和HPV,密切监测病变情况。这个治疗周期会比较长,而且……”医生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脸,“对宫颈环境肯定有损伤,短期内,不适合怀孕。你们要孩子的事,得往后放放,身体养好是第一位。”
“那……以后还能怀吗?”小宫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积极治疗,控制住炎症,逆转低级别病变,是有很大希望的。但需要时间和耐心。”医生的回答谨慎而专业,“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
取环的过程比想象中更难受。尽管医生动作已经很轻柔,但那冰冷的器械和牵拉感带来的不适,还是让她躺在检查床上时,额头沁出了冷汗,双手死死抓住床沿。当那枚在体内停留了整整九年、带着可疑锈迹和钙化斑点的金属环终于被取出,放在托盘里发出轻微的一声“叮”时,小宫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随之而来的却是下腹一阵阵绵密的坠痛。
医生开了冲洗的药液和几盒消炎药、促进上皮修复的栓剂。药费不菲,小宫默默地从那个装着报告单的钱夹里,数出几张折痕很深的红色钞票(百元)。走出医院大门,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下腹的隐痛持续着,时刻提醒着她身体的脆弱和未来的艰难。她把装着药的塑料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唯一的希望,也抱着沉甸甸的压力。
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陈强在对抗戒断反应的狂躁低谷期,而小宫则沉默地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压力。两人之间的话更少了。饭桌上,常常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苗苗叽叽喳喳讲述幼儿园趣事的声音。小宫会耐心地回应女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但那笑意很少抵达眼底。陈强则常常心不在焉,扒拉几口饭就放下碗,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角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唯一的变化是,陈强开始笨拙地试图分担。他会抢在小宫前面去洗碗,尽管弄得水池四周全是水渍;他会主动去接苗苗放学,虽然常常迟到;他甚至试图在苗苗睡后,给小宫倒杯热水。但每次靠近,小宫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力掩盖、却因戒烟而格外敏感的、由内而外散发的焦躁气息,混合着廉价漱口水的味道,形成一种怪异的、令人不适的气息。这气息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小宫他正在经历的痛苦,也提醒着她自己身体里的战场。她只是沉默地接过水杯,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清洗那些仿佛永远洗不完的、沾着油腻的抹布。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各自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淌。窗外的积雪化了又积,北风依旧凛冽。
三个月,像熬过了一个世纪。
复查的日子到了。这一次,是夫妻俩一起去的。还是那家社区医院,还是那间狭小、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气味的诊室。陈强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沾了点泥灰的旧皮鞋鞋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这三个月地狱般的煎熬,无数次在崩溃边缘的挣扎,都将在今天被宣判。
小宫坐在他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两人的病历本和缴费单。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下腹的隐痛在天气寒冷时仍会隐隐发作,但她坐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墙壁一张泛黄的“科学育儿”宣传画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一片湿冷的汗意。
诊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探出头:“陈强?进来吧。”
陈强猛地抬起头,像受惊的兔子,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希冀混杂的复杂情绪。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医生走了进去。小宫也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小房间。陈强局促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医生熟练地操作着那台精液分析仪。仪器发出低低的嗡鸣,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医生盯着屏幕,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鼠标上快速点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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