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直起身,脸上最后一丝希冀也破碎了,只剩下深沉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悲伤。他闭上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的重量,几乎让整个角落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我,还有不知何时也凑到了传菜口,脸色煞白的王叔。林医生的目光扫过我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他朝我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们过去。
我和王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站在林医生旁边,看着那个重新陷入自己茫然世界的赵明宇。
林医生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苦水:“他叫赵明宇。七年前……他是我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病人之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量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也是一场大火的……受害者。”
“大火?”王叔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林医生沉重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赵明宇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悲悯。“七年前,‘蓝调’酒吧那场大火,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我和王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那场大火!七年前,几乎烧掉了半条街!浓烟滚滚,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响彻全城,新闻连续报道了好几天!是本市几十年来伤亡最惨重的火灾之一!我们怎么可能忘记?
“他……”林医生指着赵明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时就在里面。火势蔓延得太快了……混乱中,他把他当时的女朋友,推到了唯一还勉强能通向外面的、狭窄的后厨通道口……自己却被掉下来的燃烧物重重砸中了后脑……”
林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灼热的空气至今仍能烫伤他的喉咙:“颅骨骨折,严重脑挫裂伤,还有可怕的脑干损伤……命是奇迹般保住了,但代价……是永久性的、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更准确的词语,“他患上了严重的**顺行性遗忘**。简单说,从受伤那一刻起,他的大脑就几乎失去了形成新的、长期记忆的能力。他……被困在了那个时刻之前的世界里。”
顺行性遗忘?被困在那一刻之前的世界?林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脑子里。我猛地看向赵明宇,他正笨拙地拿着勺子,试图去舀菜单图片上的羹汤,眼神专注又茫然。每一次遗忘,都是崭新的开始?每一次踏入这家店,对他而言,都是火灾发生前的某个普通瞬间?
“那……那他为什么天天来我们这儿?还对着柱子……”王叔的声音发干,指着那根冰冷的水泥柱,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医生顺着王叔的手指看向那根柱子,眼神变得更加复杂而痛楚。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溯一段极其沉重的记忆。
“因为……这里,就是当年的‘蓝调’酒吧。”林医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什么?!”我和王叔同时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这片熟悉的、飘荡着饭菜香气的空间。这里是……当年那个被烧成废墟的酒吧?我们租下这里开店时,只知道之前是家倒闭的餐馆,房东轻描淡写地说翻新过,谁会想到那场惨烈大火的源头就在这里!
林医生沉重地点点头:“火灾后,这里重建了。你们饭店的后厨通道,”他抬手指向通往我们后厨的那条狭窄走廊,“就是当年酒吧唯一没有被完全堵死的后门通道。而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林医生的目光落在赵明宇那张靠墙的桌子,“大概……就是当年他和他女朋友被困区域的大致方位。”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根被赵明宇日复一日朝拜的柱子!那根本不是什么有“灵”的物件!它冰冷、粗糙,只是现代建筑中无生命的支撑物!但在赵明宇彻底混乱、凝固的记忆里,它被扭曲了,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柱子……?”我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在他的认知里,”林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肯定,“那不是柱子。那是……人。是他最后推了一把、让她逃向生路的女朋友。”林医生的目光转向赵明宇,看着他那双依旧空洞地望着菜单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悯,“他每一天来这里,每一次点餐,每一次茫然地询问,每一次手抖着吃饭……都不是为了吃饭。他是被困在了那个致命的瞬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林医生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我和王叔耳边炸响,将之前所有的诡异、恐惧和不解都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悲凉。
“他是在‘完成’那个晚上没有做完的事。”林医生的目光落在赵明宇放在桌面上那只依旧在轻微颤抖的手上,“被困在火场,生死关头,他想做的,也许不仅仅是想让她逃生……可能……是想向她求婚。”
“求婚?”王叔失声重复,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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