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医生沉重地点点头,指向赵明宇,“他那怪异的作揖手势……你们仔细看,那根本不是单纯的作揖或者拜神。那是非常郑重、非常古老的,一种近乎誓约的礼节,带着托付和祈求的意味。尤其是他双手合拢时,大拇指是内扣的,指尖用力相抵——这更像是在极度混乱和执念下,将‘求婚’的动作扭曲、固化了。”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赵明宇那双骨节分明、此刻正无意识摩挲着菜单边缘的手上。林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那怪异姿态的密码!那每一次笨拙而虔诚的弯腰,那颤抖着合拢的双手,那低垂的头颅……哪里是朝拜柱子?那分明是一个被凝固在时光琥珀里的男人,在滔天烈焰和绝望的浓烟中,用尽最后的心力和生命,向他深爱的女孩献上他未能说出口的誓言!每一次作揖,都是他破碎灵魂深处,一次无声而悲壮的呐喊!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发黑,脚下有些发软。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椅背。王叔更是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张着,眼睛瞪得像铜铃,脸色由白转红,又变得灰败,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呼吸变得粗重而困难。
“王叔!”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您没事吧?”
王叔摆摆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没……没事……就是……就是……”他“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只是用另一只手指着角落里的赵明宇,手指抖得厉害,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愧疚。他之前所有的恐惧、猜疑,甚至想报警的念头,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刚才还觉得人家邪祟上身,还想着撒盐辟邪……
林医生也关切地看向王叔:“老板,你还好吗?要不要坐下休息?”
王叔用力地摇头,挣脱我的搀扶,努力挺直了腰板,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他深吸了几口气,目光重新投向赵明宇,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排斥和恐惧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重和一丝手足无措的痛惜。
就在这时,赵明宇似乎完成了“点餐”的仪式(尽管他根本没叫服务员),放下菜单,又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毫无预兆地、极其自然地转向了那根柱子。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仪式感:身体前倾,双手在身侧僵硬抬起,然后缓慢而沉重地在胸前合拢,大拇指内扣,指尖用力相抵。他对着那冰冷的、粗糙的、贴着“小心地滑”标志的水泥柱,深深地、虔诚地弯下了腰,低垂了头颅。
这一次,看着这个动作,看着他那单薄而执拗的背影,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热。那根柱子在他眼中,不是一个无生命的建筑构件。那是他记忆里,在烈焰浓烟中,他拼死推了一把的爱人模糊的身影。是他七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也要来赴的约。是他用尽余生所有力气,也要完成的、那个被命运残酷打断的承诺——嫁给我。
作揖完成,他直起身,脸上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应,也等待着那份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点过的羹汤。
林医生看着这一幕,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医学的无力感和人性的悲悯。“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个执念的碎片了。每一次来,对他而言,都是火灾发生前的那个夜晚。他认得这个地方的‘感觉’,认得这条街,认得这个位置……这是他残存记忆里最强烈的锚点。但他不认得人,不认得物品,因为那些都是他大脑再也无法记录的新信息。他的认知功能严重受损,时间感完全混乱,身体协调也……”
林医生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赵明宇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时间牢笼里,每一天都是灾难前夜的重播。他所有的怪异,所有的格格不入,都源于此。那不是疯癫,不是邪祟,是一个被灾难撕碎了灵魂的人,用他仅存的、扭曲的认知方式,固执地守护着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最痛彻心扉的瞬间。
后厨里传来厨师老刘中气十足的喊声:“翡翠白玉羹,好了!”打破了这片沉重的死寂。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应了一声:“来了!”声音有点发哽。
我快步走向传菜口,端起那碗依旧热气腾腾、碧绿嫩白的羹汤。这一次,端着托盘的手异常地稳。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那个角落。
赵明宇听到脚步声,有些迟钝地抬起头,依旧是那双空茫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我把托盘轻轻放在他面前,声音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都柔和:“您点的翡翠白玉羹,请慢用。”顿了顿,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我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暖意,“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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