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终于直起了腰。他把那块浸透了消毒水的抹布丢进水盆里,绿色的液体在水中迅速扩散。他拧紧消毒液的瓶盖,看了一眼瓶身上那狰狞的骷髅头和交叉骨标志,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几张默默立着的木凳。他走过去,挨个弯下腰,用手掌用力地按了按凳面,又摇晃了一下凳腿,确认着它们的稳固。然后,他走到那张刚被“净化”过的桌子旁,伸出粗糙的手掌,在冰凉的桌面上缓缓抚过,感受着那彻底的、不带一丝人气的洁净。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但眼神深处,那团灼烧的怒火似乎被这刺鼻的消毒水暂时浇熄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的空茫。
那瓶绿色的消毒液被重新放回柜台下的阴影里,瓶身上的标签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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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裹了层黏腻的油,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缓慢爬行了半个月。王建国依旧每天早早开店,检查桌椅,擦拭柜台,日子按部就班。只是那瓶绿色的消毒水,似乎用得格外快了些。角落里那几张样式老旧的方凳,也被他翻来覆去检查过许多遍,凳腿的榫卯处甚至被他用木工胶小心地加固过,确保它们稳如磐石。
这天下午,店里难得的清闲。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门,在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王建国正低头核对着账本,柜台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嗡嗡震动,打破了店里的宁静。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接起:“喂,你好,王氏饭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背景音嘈杂:“请问是苗苗小朋友的家长林雅女士吗?我们这里是阳光宝贝幼儿园!”
王建国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打错了,我这是饭店。”
“啊?不对啊,林女士登记的联系方式就是这个号码!”对方显得更加焦急了,“您是机主吗?麻烦您赶紧联系一下林雅女士!她女儿苗苗在幼儿园出事了!从桌子上摔下来,情况不太好,已经叫救护车送去仁和医院了!”
“什么?”王建国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绷得发白。苗苗…摔了?从桌子上?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激得他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瞬间闪过那张靠窗的桌子,那只粉色的袜子底,还有那瓶倾泻而下的、气味浓烈的绿色消毒水…半个月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伴随着消毒水那独特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冲回脑海,无比清晰,无比刺目。
电话那头的催促还在继续:“麻烦您了!赶紧通知她!孩子情况紧急!”
“知道了。”王建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几乎是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他愣了几秒,猛地想起林雅上次结账时似乎用的是电子支付,应该有记录。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手机支付后台的记录,指尖因为一种莫名的慌乱而微微颤抖。找到了!一个备注为“林”的号码。
他立刻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被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林雅的声音,但那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不再是上次那带着都市白领腔调的干脆,而是撕裂的、带着哭腔的嘶哑,背景是医院特有的那种冰冷嘈杂的回响。
“喂?谁?”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崩溃。
“林女士?”王建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是王氏饭店的王建国。幼儿园刚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说你女儿……”
“苗苗!我的苗苗!”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拔高,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痛哭,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哀鸣,“骨折了!医生说她腿可能…可能…都怪那个破桌子!都怪那个破幼儿园!都怪你们!都怪那天你那该死的消毒水!!”
最后那句“都怪你那该死的消毒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建国的耳膜上。他握着手机,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林雅崩溃的哭嚎和电话被挂断后急促的忙音。消毒水…消毒水…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旋转、放大,带着那刺鼻的气味,混合着那天苗苗踩在桌面上的小脚和林雅那句刺耳的“宝宝真棒”……他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他扶着冰冷的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粉团似的小女孩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画面。怎么会…从桌子上摔下来?在幼儿园?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影像,但林雅那声嘶力竭的指责却像魔咒一样箍住了他。
傍晚时分,店里开始上客,人声渐渐鼎沸,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王建国却像丢了魂,站在柜台后,眼神发直。小梅担忧地看了他好几次。
突然,一阵急促尖锐、带着十足怒意的高跟鞋敲击声由远及近,像鼓点一样重重砸在店门口的地砖上,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闹。
“砰!”
玻璃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板狠狠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食客都惊愕地抬起头,望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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