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开饭时间了,今天讲述一些精神异常的人。
“叮铃——”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起的风铃响动,清脆地划破了王氏饭店午后沉闷的空气。王老板正埋头在收银台后面,指尖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地跳着舞,试图理清上午那几桌流水席的糊涂账。声音来得突兀,她下意识地抬了头。
门口立着个男人。瘦,像根被秋风吹透了的竹竿,裹在一件洗得泛白、款式老旧得像是上个世纪遗物的灰色夹克里。那夹克套在他身上显得过分宽大,空荡荡地晃荡着。他脸上没什么肉,颧骨高耸,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是种不见天日的、带着灰调的苍白。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眼白浑浊,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却异常地亮,亮得发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直勾勾地扫视着靠墙那一长溜铺着白瓷砖、码放着各色凉菜、卤味和海鲜的玻璃柜台。
店里零星几个食客,空气里浮动着饭菜温吞的余香和消毒水的微涩。那男人的视线像两把小刀,冰冷、挑剔,在一盘盘红油猪耳、酱牛肉、盐水鸭肝上刮过,最终,牢牢钉在了冰鲜区那几尾银光闪闪的鲈鱼上。他枯瘦的手指抬了起来,指尖微微颤抖,点向其中一条体型中等的。
“这个。”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
王姐放下账本,应了一声:“好嘞,鲈鱼是吧?现捞现称,新鲜着呢。”她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绕过收银台,利落地抄起柜台下的捞网。
“等等。”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硬生生截住了王姐的动作。他凹陷的眼窝深处,那两簇过分灼亮的光紧盯着王姐手中的捞网,又缓缓移到旁边那台闪着金属冷光的电子秤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极其可疑的证物。“你们这秤……”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合适着没?”
王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开店十几年,形形色色的客人见多了,有嫌贵的,有挑刺的,但这样上来就直奔秤准不准的,还真不多见。她吸了口气,耐着性子,笑容重新在脸上铺开,只是略淡了些:“您放心,绝对准!咱这小本生意,诚信经营,秤是吃饭的家伙,哪敢糊弄人?刚上个月还在工商局验过呢,合格证都贴在那儿呢。”她说着,下巴朝秤侧面贴着的一张盖着红印章的方形小纸片努了努。
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示意,落在那张小小的合格证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他嘴角向下撇了撇,扯出一个刻薄而无声的弧度,像是无声的冷笑,又像是浓浓的不屑。
“行吧。”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算是默许。
王姐动作麻利地捞出那条还在挣扎甩尾的鲈鱼,鱼身带着冰凉的水珠,啪嗒一声摔在秤盘的塑料垫上。电子屏幕上的红色数字飞快地跳动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一个清晰的数值上。
“二斤六两,六十八块八。”王姐报出价格,声音清脆。
男人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像是被这个数字狠狠蜇了一下。“多少?”他凑近一步,浑浊的眼球几乎要贴到电子秤的显示屏上,鼻翼翕动着,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紧张,“怎么这么贵?这鱼……”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鱼身上,“看着也没多大啊?”
“先生,这鲈鱼是活水鲜养的,价格是透明的,市场价都这样。”王姐保持着耐心解释,心里那点不痛快却像水里的气泡,慢慢往上浮。
“哼。”男人鼻腔里重重喷出一股气,又扫了一眼秤,那眼神里的质疑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秤合适着没?别是秤不准吧?”他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指关节甚至无意识地敲了一下冰凉的玻璃柜台,发出“砰”一声闷响。
王姐胸口那点郁气终于有点压不住了。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声音也沉了下来:“这位先生,我刚才说了,秤刚验过,合格证就在这儿贴着。您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这鱼您还要不要?”
男人没立刻回答。他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条躺在秤盘上、鱼鳃还在微弱开合的鲈鱼,又扫过旁边一盘切得薄如蝉翼、在灯光下泛着诱人油光的生鱼片。他的喉结又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苦涩的东西。半晌,他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那笑容僵硬而冰冷,毫无暖意,更像是一种刻薄的嘲讽。
“鬼秤骗活人,活人骗鬼秤。”他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姐,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到里面的骨头。
王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莫名蹿起一股凉气。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和那丝隐隐的不安,语气硬邦邦地:“您到底要不要?”
男人没再纠缠那条鱼。他枯瘦的手指又点了点:“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他指的是那盘生鱼片、一小碟盐水鸭肝和一碟凉拌海带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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