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依言将他点的东西一一上秤。电子屏的红光闪烁,数字跳动。生鱼片:三两二,三十四块四;鸭肝:四两,十六块;海带丝:三两,九块。合计:五十九块四。
王姐报出总价,心里估摸着,这比刚才那条鱼便宜了将近十块。
谁知男人只看了一眼秤上的读数,那对深陷的眼窝里,那股熟悉的、令人烦躁的质疑之火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更旺。“这不对吧?”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利的质疑,“这么点东西,要六十块?你们这秤……”他第三次抬起了手,那只骨节突出、皮肤粗糙的手,重重地拍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发出更响亮的“砰”一声!
“合适着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王姐脸上。那双浑浊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姐,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和不信任,像两簇幽暗的鬼火。“怎么比刚才还贵?我看就是秤不准!你们做生意,心都让秤砣压黑了吧!”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王姐开店多年,讲究和气生财,可被这么接二连三地当众质疑诚信,尤其是那句“心都让秤砣压黑”,像根毒刺扎进心里。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这位先生!”王姐的声音也抬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您要是不信,可以!咱现在就去隔壁借把新秤来,当场验!工商局的合格证就在这儿,红章钢印清清楚楚!您要是觉得工商局的章子都是假的,那我这小店也伺候不了您这尊大佛!您爱上哪儿吃上哪儿吃去!”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指着门口的手指因为气愤而有些发颤。
店里仅有的几桌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吸引了目光,纷纷停下筷子,好奇又带着点看热闹的神情望过来。空气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那男人被王姐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顶得一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死死盯着王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反驳什么更恶毒的话。但王姐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的怒气和坚持像一堵墙。僵持了足足有七八秒,男人眼里的那股偏执的火焰像是被这堵墙阻挡了,又像是被周围那些看客的目光刺了一下,终于不甘心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阴郁。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王姐,也不再看秤。枯瘦的手指在旧夹克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同样破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黑色人造革钱包。他打开钱包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颤抖着,从里面抽出三张颜色黯淡的二十元纸币,又抠抠搜搜地摸出几个钢镚,数也没数,一股脑地“啪”一声拍在油腻的玻璃柜台上。硬币跳了几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钱在这儿。”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屈辱和怨气,仿佛这钱不是付账,而是在支付一笔沉重的赎金,“东西……给我装起来。”他垂着眼皮,视线落在柜台上某个看不见的污点上,再也不肯抬起来。
王姐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一丝。她没再多说一个字,动作麻利地用食品袋将三样小菜分别装好,封口,然后推到柜台边缘。整个过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空气墙。
男人一把抓起袋子,转身就走。那件过于宽大的旧夹克在他瘦削的肩背上晃荡着,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绝和萧索,很快消失在玻璃门后。
“叮铃——”风铃再次响起,声音却显得有些刺耳。
店里短暂的寂静后,又恢复了细碎的咀嚼和低语声。王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刚才强撑起来的那股劲泄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她弯腰收拾柜台,指尖碰到那些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有些粘腻的纸币和冰凉的硬币时,心里那点不快又翻涌上来。
“什么人啊这是……”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把零钱收进抽屉,纸币捋平,塞进收银机。那几张二十元纸币似乎也沾染了男人的气息,带着一种陈旧布料和说不清的阴郁味道。
就在这时,刚走出去的男人又猛地推开了门。风铃急促地乱响。
王姐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又要来找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戒备地看着他。
男人却没看王姐,只是几步冲到刚才他坐过的那张靠墙的、还没收拾干净的桌子旁。桌上还残留着一点他吃饭时掉落的酱汁和几根海带丝。他慌乱地弯下腰,在那张廉价的塑料椅子周围的地上摸索着,动作急促,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焦虑。终于,他在椅子腿旁边捡起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硬纸片——大概是刚才掏钱包时不小心带出来的什么卡片。
他紧紧攥着那卡片,像是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了白。他直起身,依旧没有看王姐一眼,只是低着头,快步冲出了店门,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
“叮铃——哐当!”门被他用力带上,玻璃都震得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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