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扎眼亮橙色T恤、戴着粗金链子的身影——金百万,正僵硬地杵在略显昏暗的店堂过道中间。他脸上那副标志性的、仿佛焊上去的油滑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尴尬、惊愕和被当众抓包的狼狈。他手里还举着那根自拍杆,但手机屏幕此刻是黑着的,显然刚才那声惊雷般的质问和汹涌的蒸汽,吓得他连直播都掐断了。
“金——老——板?”我拖长了音调,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刮过空气,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讽刺,“来都来了,躲在后面做什么?怕我这‘潲水汤底’溅脏了您这身名牌?还是怕我这‘发霉蜂窝’的晦气,沾了您‘小网红’的金身?”
金百万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那涂了粉底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出一种灰败的青色。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下意识地想把那根自拍杆往身后藏,动作笨拙又滑稽。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而干涩的咕哝,像是卡了壳的劣质录音机,“王老板…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就是路过…想拍点…拍点素材…补…补拍一下…”
“补拍?”我向前逼近一步,后厨里汹涌而出的热浪和浓烈的香气像一堵无形的墙,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补拍什么?补拍你怎么把蜂窝拍成霉斑?把骨汤拍成潲水?还是补拍你这摄像的小兄弟,怎么跟做贼一样溜进我后厨,偷拍你想要的‘黑料’?!”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同时,我猛地掏出自己那部屏幕磨损的旧手机,手指用力点开屏幕,将刚刚在阁楼保存的那段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着摄像小伙鬼祟溜进后厨、对准汤锅和面筋恶意拍摄的关键片段——高高举起!屏幕上的画面,在昏暗的店堂里异常刺眼!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厉声喝道,“这就是你的‘专业团队’?你的‘真实拍摄’?你的‘为家人们负责’?!”
屏幕的光映在金百万骤然放大的瞳孔里。录像无声地播放着:小伙溜进后厨,镜头贪婪地对准汤锅边缘的深色痕迹,贴近拍摄面筋的蜂窝孔洞……铁证如山!
金百万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又从白涨成一种难看的猪肝色。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和难堪让他那张精心修饰的脸扭曲变形,汗水从油亮的额发间渗出,顺着鬓角流下。他身后的摄像小伙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前堂里仅剩的几位老街坊,早已放下了筷子,全都站了起来,无声地围拢过来。他们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熟稔和善意,而是充满了鄙夷、愤怒和无声的谴责,像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子,密密麻麻地扎在金百万身上。
“报警!来福!跟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报警抓他!”一个脾气火爆的老街坊李伯,忍不住指着金百万的鼻子怒吼道。
“对!报警!让他吃牢饭!”
“太不是东西了!良心被狗吃了!”
“拍视频污蔑人!不得好死!”
群情激愤,怒骂声四起。
金百万彻底慌了神,像被架在火上烤。他慌乱地挥舞着手臂,语无伦次:“别…别报警!王老板!各位街坊!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们…我们也是被人误导了…我…我马上删视频!立刻删!全网删!道歉!我公开道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那部镶钻的手机,手指因为过于慌乱而频频点错地方,屏幕解锁了几次才成功。他点开短视频APP,找到那条被他置顶的、标题猩红的“暴雷”视频,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像是被烫到一样,迟迟不敢按下去——那意味着他苦心经营、靠无数噱头积累起来的流量和“打假”人设瞬间崩塌。
“删啊!”李伯又是一声怒吼,“等着警察来帮你删吗?!”
金百万浑身一哆嗦,眼睛一闭,手指终于重重地戳在了删除键上。屏幕上跳出确认提示,他看也没看,又狠狠点了下去。那条引发滔天恶浪的视频,终于消失了。
“还…还有…”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发声明!发道歉!现在就发!王老板…您…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手指哆嗦着,开始编辑道歉文案,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丧家之犬般的丑态,胸中翻腾的怒意并未平息,反而沉淀成一种冰冷的决断。报警?当然要报。但让他就这样轻飘飘地删个视频、发个不痛不痒的道歉就想了事?做梦!
我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金百万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后厨的喧嚣——油锅的滋啦、汤锅的沸腾、案板的撞击——仿佛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更衬得店堂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金老板,”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落地,清晰无比地钻进他耳朵里,“删视频,是你该做的。道歉,更是你欠我王氏面筋馆、欠我这些老街坊、欠所有被你蒙骗的顾客的!但你以为,这就完了?”
金百万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绝望。
“你欠的,”我盯着他那双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还有我店里这几十年、几代人攒下来的名声!是你用你那脏心眼子和脏镜头,亲手泼上去的脏水!这脏水,光靠你一张嘴说擦掉,擦得干净吗?!”
我的目光扫过前堂里一张张愤怒而支持的面孔,最终落回金百万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
“你不是要拍吗?不是要‘深度揭秘’吗?”我侧过身,让开通往后厨的通道,那汹涌的热浪和霸道的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来!进来拍!大大方方地拍!把你那破镜头,给我对准那锅汤!对准那锅油!对准我师傅揉面的手!对准案板!仔仔细细地拍!拍清楚!看看我王氏面筋馆的‘潲水’和‘霉斑’,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洪钟炸响:“阿麦!给他拿个碗!盛碗汤!再捞个刚出锅的面筋!让咱们这位‘打假英雄’金百万,当着所有街坊邻居的面,亲自尝尝!给我吃——下——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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