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大丫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坚定,“要是……要是奶奶又不开门,我们就来这里。有床,有被子,还有吃的。不怕冷了,也不怕饿。”她像是在对弟弟妹妹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二妹懵懂地点点头。小宝则立刻扑到行军床上,小脸蹭了蹭叠好的被子,满足地咕哝:“被子……软软的……”
大丫走过去,把被子和枕头展开,铺好。她做得很认真,一丝不苟。然后,她拉着二妹和小宝在床边坐下。行军床的帆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睡吧,”大丫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胖伯伯在前面呢,没事了。”
小宝几乎是沾床就倒,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像只找到了窝的小猫,很快发出了均匀细小的鼾声。二妹也依偎着姐姐,眼皮沉重地耷拉着。
大丫没有立刻躺下。她靠坐在床头,手电筒放在腿上,光束斜斜地照着对面堆叠的米袋。库房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能看到前厅透进来的一小片朦胧的光亮。隐约能听到前面传来王胖子收拾桌椅、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还有他偶尔低沉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那声音不高,断断续续,甚至有点跑调。但听在大丫耳朵里,却像世上最温柔、最安心的摇篮曲。紧绷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神经,在这熟悉而温暖的噪音里,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她慢慢地滑下去,躺倒在弟弟妹妹身边,拉过棉被盖住三个人的身体。
棉被带着一点淡淡的樟脑味和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厚实而温暖。她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冰凉的金属贴在温热的掌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环住了身边二妹小小的身体。
库房里很安静,只有孩子们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前厅传来的、王胖子收拾店铺的细微声响,此刻成了守护这片小小安宁的、最坚实的背景音。
日子像门前那条结了冰又化开的小河,表面平静,底下却自有其流转的轨迹。
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成了大丫口袋里最珍贵的东西,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和一种令人心安的重量。它不再仅仅是一把开门的工具,更像是一道护身符,一个在冰冷现实里划出的、带着食物香气和暖意的安全区。
王胖子说到做到。库房那个角落,成了姐弟三人的“第二个抽屉”。放学后的时间变得不再那么难熬。奶奶脸色阴沉、指桑骂槐的时候,爷爷眼神闪烁、催促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大丫会悄悄捏一捏口袋里的钥匙,然后带着弟弟妹妹,默默地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推开王氏饭店那扇叮当作响的玻璃门,在老板王胖子心照不宣的点头示意下,溜进后厨,打开那扇小小的木门。
库房里总是被打理得干净整洁。行军床折好靠在墙边,被褥枕头叠得方正,收在角落柜子顶上。矮柜的下层抽屉里,挂面、榨菜、牛奶,甚至偶尔会多出几个洗干净的苹果或一包小饼干,静静地躺在那里。灶台上,那口黝黑的大锅里,骨头汤的醇香似乎从未断绝。
大丫很自觉。她带着弟弟妹妹进来,总是轻手轻脚。自己煮面,把用过的锅碗洗刷干净,不留一点痕迹。离开时,会把行军床折好,被褥叠放整齐,地面清扫干净,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得来不易的“抽屉”,生怕给胖伯伯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王胖子也从不刻意提起。只是在看到孩子们进来时,会随口说一句:“后头锅里汤热着。”或者在打烊前,看似无意地嘀咕一声:“明天降温,柜子里毛毯记得拿出来盖。”他依旧在店里忙碌,圆胖的身影在桌椅间穿梭,嗓门洪亮地招呼着客人,脸上总是那副弥勒佛似的笑容。只是在擦桌子收拾碗碟的间隙,他的目光会习惯性地往后厨那扇紧闭的木门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变化悄然发生。
小宝脸上少了那种惊弓之鸟般的惶惑,小脸蛋也圆润了一点点。他在店里待着时,不再总是紧紧揪着姐姐的衣角,偶尔会壮着胆子,凑到王胖子身边,仰着小脸问:“胖伯伯,今天汤里有大骨头吗?”
王胖子会放下抹布,弯下腰,捏捏他的小脸:“有!给你留了块带大脆骨的!”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果然盛着一块炖得软烂、连着脆骨的肉。
二妹也变得爱笑了一些。有时王胖子在后厨忙活,她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库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王胖子揉面、擀面。当那雪白的面团在王胖子粗壮却灵活的手下变成薄薄的面片,再被切成均匀的粉条时,二妹乌溜溜的眼睛会睁得大大的,小脸上满是专注的崇拜。
最大的变化在大丫身上。她依旧沉默,依旧早熟得让人心疼,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紧绷,似乎被库房里那点暖意融化了一些。她不再总是低垂着头,偶尔会主动帮王胖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王胖子搬整箱的饮料时,她会默不作声地过去帮忙抬一角;看到地上有客人掉的纸巾,她会立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她做这些时依旧没什么话,动作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但那双眼睛里,开始有了点微弱的光彩,像冰层下开始流动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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