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斌早已吓傻了,缩在椅子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椅背里去,眼前白花花的肉体和他无法理解的恐怖对话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桌上的其他客人,更是如坐针毡。方才的淫靡暧昧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般的伦理惨剧轰得粉碎,留下只有尴尬、惊惧和想要立刻逃离的强烈欲望。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碰倒了酒杯也无人顾及;有人低头猛盯自己的盘子,仿佛那油污的盘底藏着宇宙的奥秘;有人目光躲闪,互相交换着惊恐又夹杂着一丝卑劣兴奋的眼神。
女孩——周梓萱,对周永年的暴怒和满室的混乱视若无睹。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空洞。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腰,拾起脚边那堆廉价的亮片裙子,动作机械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个被她一句话彻底击溃的男人。
她只是抱着那点可怜的布料,赤裸着,踩着冰冷的地面,一步一步,向包间的门口走去。
高跟鞋早已不知踢到了哪里,赤足踩过油腻的地毯,留下无声的印记。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追随着那具年轻却写满绝望的背影,无人敢阻拦,也无人能说出一个字。
厚重的红木门被她拉开一条缝,外面走廊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切割进来,与她身后包间内奢靡却污浊的暖光形成一道刺眼的分界线。她没有回头,侧身融入了那片光晕,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里死寂之后骤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混乱声响——周永年终于爆发出的、野兽受伤般的咆哮,柳芸尖利的哭问,桌椅被撞倒的哐当声,客人们惊慌失措的劝解和逃离声……
走廊很长,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吸音极好,将身后的喧嚣迅速模糊成一片遥远的、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壁灯的光晕昏黄,照着她苍白得毫无人色的脸和身体。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
肋骨下,那只陈旧的燕子刺青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起伏。
走廊尽头是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像一个冰冷的希望。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向那里。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一股带着尘埃和混凝土味道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汗湿的假发刘海。楼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和向下无限延伸的、冰冷的混凝土台阶。
她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台,那里有一扇巨大的、布满灰尘的玻璃窗,窗外是城市夜晚虚假繁荣的霓虹灯海,光怪陆离,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在窗边停下,终于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那件亮片裙子和那只塞满了钞票和名表的劣质手拿包,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积灰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她抬起头,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自己——一张被浓妆和泪水(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流了泪)糊得乱七八糟的、年轻又苍老的脸,一双彻底熄灭了所有光亮的、死寂的眼睛,还有肋骨上那只振翅欲飞的、愚蠢的燕子。
窗外,一辆救护车扯着凄厉的鸣笛,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城市的血管深处。
鸣笛声彻底消失后,楼梯间里陷入了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久久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废墟里的石膏像。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那具冰冷躯壳下,或许还未彻底死绝的、无声的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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