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王海…”我扔掉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大海捞针。”
希望彻底熄灭。红霞眼里的光没了,她重新瘫软下去,肩膀垮塌,头深深埋下去,发出一种像是被堵住了口的、压抑的呜咽声。不是哭诉,不是嚎啕,是动物受伤后的哀鸣。
我看着她,胃里像塞满了那堆变质腐败的食材,沉甸甸地往下坠。愤怒吗?恨吗?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凉。我们曾经围坐在这里,举杯说着“一家人”,说着“有难同当”。如今,一个被警察带走,一个崩溃在地,一个站在这里,算计着最冰冷的现实。
“官司…还是要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红霞的呜咽停了一瞬,她猛地抬头,脸上泪水纵横,混杂着油污和绝望,狼狈不堪:“还能告谁?”
“不一定是为了赢,或者为了立刻把钱要回来。”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后巷,“是为了把这件事钉死。有了法院的判决书,哪怕是一纸空文,至少明确了一点——我们是受害者,债务是这么没的,店是这么垮的。将来…万一有一天,那个王海落网了,或者陈名下有财产了,我们还有追索的依据。”
我说的是“我们”。
红霞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在消化这段话里复杂的、与她此刻的崩溃无关的逻辑。
“而且,”我转过身,看着她,“房东的租金、水电费、供应商的欠款…这些烂账,都需要一个说法。饭店倒闭,不是经营不善破产,是被人诈骗导致资不抵债。这里面的区别,法律上,性质不同。”
我提到房东和供应商时,红霞的眼神瑟缩了一下,那是更现实的恐惧。饭店没了,但欠的债还在。
“打官司…难吗?”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
“难。”我回答得很干脆,“要请律师,要整理证据,要跑法院,要面对各种程序。而且,时间会很长,很长。最后可能真的只是一纸文书。”
红霞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像是‘正常’程序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红霞姐。不能就让这件事…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去,只剩下我们三个烂在这里,互相恨一辈子。”
最后那句话,似乎戳中了她。她想起了刚才和陈生歇斯底里的互相指责,想起了自己签合同时的狂热和盲目,身体又是一颤。
沉默再次降临。
过了好久,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挣扎着,用手撑着她,慢慢地、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扶住旁边一张桌子,稳住身体,然后看向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聚焦的东西,那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一种认清了最坏结果后的、残存的、微弱的光。
“好。”她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气,“打官司。”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狼藉,补充道,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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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阳光刺眼地照进“聚香居”,清晰地照亮了每一处污渍、每一道裂缝、每一粒灰尘。屋里那股食物腐败和清洁剂混合的怪味,经过一夜的发酵,更加难闻。
我和红霞在店里碰头。我们都换下了沾着油污的店服,穿了平常的衣服,看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两个败军之将。她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一夜没睡。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对视。我们默契地开始最后一遍清理。主要是找出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
那份假合同、王海的名片、订货单、银行转账记录(红霞颤抖着从手机银行里调出截图打印)、那堆“货”我们挑了几样最具代表性的,用干净袋子封好准备带走。还有店里的账本、租赁合同、装修报价单和付款凭证…所有能证明我们投入、经营以及最终如何被拖垮的文件,都被翻找出来,分门别类。
过程沉默而压抑。每拿起一张纸,都像是在揭一次伤疤。那些数字,记录着我们的心血、争吵、希望和愚蠢。
整理到一半,房东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人,自己来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看到店里这副彻底完蛋的模样,又看到我们不是在搬东西而是在整理文件,倒是愣了一下。
“怎么说?”他语气生硬地问。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刘叔,店肯定开不下去了。这些桌椅灶具,您看能抵多少租金?剩下的债务…”我深吸一口气,“我们遇到了诈骗,已经报警立案了。这是立案回执。”
我把手机里拍的立案回执照片给他看。红霞站在我身后,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
房东眯着眼看了半天,脸色变幻,最后叹了口气:“诈骗?唉…我说你们这几个年轻人…真是不小心!”他摇摇头,语气缓和了些,“这些东西,折价厉害,最多抵两个月租金。剩下的…算了,看你们也可怜,剩下的租金我也不追着你们要了,就算我倒霉!但这月的物业水电费你们得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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