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比预想的好很多。我和红霞都松了口气。
送走房东,红霞忽然低声说:“他倒是…挺好说话。”
“他不是好心,”我看着房东的背影,“他是看准了逼死我们也拿不出钱,不如拿点现成的东西止损,还能得个人情。真要打官司追债,他耗不起那个时间精力,这些旧桌椅也值不了几个钱。”
红霞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证据基本整理齐全,我们抱着一大摞文件去了附近一家律师事务所。前台接待看到我们抱着的箱子和我们俩的脸色,大概就猜到了七八分。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姓张的女律师,四十岁上下,穿着利落的西装套裙,表情专业而冷静。她耐心听我们语无伦次、互相补充又时常陷入沉默和激动地讲述了整个经过,翻看了我们带来的部分材料,特别是那份假合同和我的录音笔录整理稿。
“…所以,”张律师总结道,“你们三位合伙人,其中一位涉嫌与外部人员合谋,以虚假合同诈骗了合伙体的资金,导致合伙体无法经营,对外负债,是吗?”
“是。”我点头。
红霞也跟着点头,补充道:“陈生…就是那个合伙骗我们的,已经被抓了!”
张律师点点头,手指在录音笔录上点了点:“这个录音证据很关键,对于刑事定案有帮助。但是…”她话锋一转,“关于民事追偿部分,也就是你们想打的官司,对象是谁?追讨什么?”
我们愣住了。
“告…告陈生和王海啊!”红霞急切地说,“让他们赔钱!”
张律师微微摇头:“刑事判决会责令被告人退赃赔损,但如果被告人没有可执行财产,比如这个王海在逃,陈生个人名下没钱,法院也无法执行到位。这意味着,你们很可能拿不到实际赔偿。”
一盆冷水浇下。
“那…那怎么办?”红霞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另一方面,”张律师继续冷静地分析,“饭店对外欠的债务,比如房东的租金、供应商的货款,这些债务是基于合伙经营产生的,首先需要用合伙财产偿还。合伙财产不足部分,由各合伙人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无限…连带责任?”红霞脸色更白了。
“意思是,如果房东或者供应商起诉追债,他们可以要求你们三位合伙人中的任何一人,偿还全部债务。你们内部之间的责任划分,比如陈生的诈骗行为,不能对抗外部的债权人。”
我明白了。这意味着,即使我们是受害者,欠外面的钱,我们还是得还。除非宣布个人破产,但那在国内程序极其复杂且限制众多。
“所以,打官司,”我开口,声音干涩,“首先不是为了追回我们被骗的钱,而是为了明确这些对外债务的性质,以及内部的责任划分,对吗?哪怕暂时没钱还,也要在法律上把账算清楚。”
张律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露出一丝赞许:“是的。这是目前最务实的目标。通过诉讼,确认诈骗事实,将陈生的行为导致的损失在内部责任上进行厘清。虽然对外,你们可能仍需先承担偿还责任,但取得生效判决后,你们可以向陈生追偿,未来一旦他有财产,就可以执行。同时,对于已报警的刑事案件,民事判决也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现实冰冷而残酷。官司要打,但不是立刻就能拿回钱的捷径,而是一场漫长、耗神、甚至可能暂时看不到结果的正面斗争。
“律师费…”红霞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张律师报了一个数字。不算天文数字,但对于刚刚赔光了所有积蓄的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红霞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我。
我沉默了片刻,问张律师:“如果…如果我们自己整理材料,自己跑立案,只在关键环节咨询您,费用会不会…”
“可以。”张律师点点头,“风险代理也可以考虑,但鉴于执行风险很高,律师通常不太愿意完全采用风险代理。按小时咨询或者固定项目收费,对你们来说可能更经济。但我必须提醒你们,诉讼程序复杂,自己操作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耽误时间。”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阳光依旧刺眼,但我们俩都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抱出来的那箱证据,仿佛比进去时更沉了。
“怎么办?”红霞喃喃地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天。
我们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分摊。”我说,“律师咨询费,诉讼费,我们俩分摊。”
红霞猛地看我:“我们还…还要打?”
“打。”我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就像你说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是为了把那本账算清楚。”
不是为了立刻赢,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将来某一天,能抬起头对自己说,没有稀里糊涂地烂掉。
红霞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分摊。”
她的眼神里,那点残存的、微弱的光,似乎坚定了一点点。
我们抱着那箱沉重的证据,朝着公交车站走去。第一步,是去法院立案庭,先问问自己起诉需要准备些什么。路很长,步子很沉。
但总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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