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拉到一半,卡住了。
来来用力又往下拽了拽,生锈的轨道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门页颤巍巍地向下挪了几寸,最终还是歪斜地停在了半空中,离地面还有一尺多的距离,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清晨湿冷的空气顺着那道缝隙钻进来,裹挟着街角早餐摊飘来的油炸糕和豆浆的味道,腻歪又真切。来来维持着弯腰拽门的姿势,喘了口气,白色的哈气在清冷的空气里迅速消散。她看着那道碍眼的缝隙,心里莫名地烦躁。
算了。她直起身,拍了拍沾上铁锈和灰尘的手掌,放弃了跟这道老旧闸门较劲。反正今天也不是营业,只是来彻底清空这个再也承载不起她梦想的地方。
她弯腰,从那道缝隙里侧身钻了进去。
店里比她记忆中更暗,更空。不过歇业几天,灰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占据了每一寸空间。桌椅倒是都整齐地码放着,覆着一层灰蒙蒙的寂寥。空气里残留着一种复杂的气味——若有似无的油烟底子,混合着清洁剂淡淡的柠檬香,还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类似于东西放久了的陈旧气息,那是“失败”的味道。
来来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她的目光越过空荡的厅堂,直接投向后面的厨房。那才是今天的主战场。那些锅碗瓢盆,灶台冰箱,还有角落里那堆她上次没能处理掉的、已经不堪入目的食材垃圾……今天必须全部清空,跟这个地方做个彻底的了断。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打气,然后挽起袖子,准备先从那桶已经开始散发异味的垃圾下手。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
一个身影堵住了那道卷帘门的缝隙。
“陈老板,这么早啊?”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
来来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
逆着光,她看清了来人——房东赵先生。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肚子微微腆着,手里盘着两个油光发亮的核桃,脸上挂着那种生意人常见的、笑意不达眼底的笑容。
“赵先生?”来来有些意外,直起身,“您怎么过来了?”
“路过,正好看看。”赵老板笑呵呵地说,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在空荡的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来来挽起的袖子和放在墙边的几个大号编织袋上,“哟,这是……准备大扫除?”
他的语气轻松,但来来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却陡然放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嗯,店不开了,今天来把东西都清理一下,钥匙到时候给您送过去。”
赵老板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更浓了些,但他盘核桃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往前踱了两步,皮鞋踩在有些油腻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清理东西?哎呀,这个嘛……”他拖长了语调,显得有些为难似的,“陈老板,恐怕还得稍微等一等。”
来来的心猛地一沉:“等一等?为什么?房租到期了,我也不续租了,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买的,我处理掉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问题嘛,倒是没有大问题。”赵老板依旧笑呵呵的,不紧不慢地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合同复印件,“就是按照我们当初签的这个合同,你看啊,第十一条第二款写得明明白白:乙方,也就是您,在租期未满提前解约的情况下,除了需结清所有欠缴租金及水电物业费外,还需支付相当于三个月租金的违约金。这个……您好像还没交吧?”
来来当然记得这一条。她试图争辩:“违约金我是没交,但这是因为您之前也说过,只要我搬走,找到下家,违约金可以商量……”
“哎哟喂,我的陈老板!”赵老板立刻叫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误会,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那是在您按时交租、遵守合同的前提下,我好说话,能商量!可您看看,这都拖了多久了?上个月,上上个月的租金,这都逾期多少天了?水电费也没结清吧?我这已经是看在咱们合作多年的情分上,没跟您计较滞纳金了!”
他抖着手里的合同,纸张哗哗作响:“这白纸黑字,具有法律效力的!您这违约在先,又想把东西一搬了之,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对吧?”
来来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赵先生!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想赖账!我只是需要时间!那些东西放在这里碍事,我处理掉东西,卖了钱,说不定就能凑上一部分……”
“哎,可别!”赵老板立刻摆手打断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冷硬表情,“您这些东西值几个钱,我心里没数吗?二手灶具?旧冰箱?一堆破桌子烂椅子?撑死了卖个千儿八百,够干嘛的?抵得上我三个月租金的违约金吗?”
他用一种近乎侮辱性的目光扫过店里的陈设:“陈老板,咱们都是明白人。在您没把拖欠的所有费用,特别是这笔违约金,一分不差地结清之前,这店里的东西,您一样都不能动。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合同的规定!这些东西,现在暂时得押在这儿,算是……嗯,算是个抵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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