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旋转玻璃门,冰冷、沉重,反射着初冬惨淡的天光。来来被裹挟在一股神色匆匆、怀抱各种文件袋的人流里,像个不由自主的浮标,被卷了进去。
大厅里出乎意料地嘈杂。各种声波在这里碰撞、回荡——焦急的询问、电话的铃响、工作人员透过老旧扩音器发出的模糊指引、还有孩子不明所以的哭闹。空气混浊,弥漫着一股印刷品、旧地毯和人体挤挨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来来紧紧抱着那个比她命还重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她熬了不知几个通宵整理出来的账本、票据、银行流水,还有她那份字字泣血、反复修改的起诉状。这些东西,此刻像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在她的胸口,也坠着她的脚步。
她茫然四顾,巨大的指示牌上写着不同的法庭编号和办事窗口,每一个字符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她像个闯入陌生丛林的小兽,本能地感到畏惧和迷失。
“请问……”她好不容易挤到一个看起来稍有空隙的咨询窗口,声音干涩地开口,“合伙纠纷,起诉,应该去哪里?”
窗口后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女书记员,正低头飞快地敲着键盘,闻言头也没抬,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立案庭,先取号排队。”
来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某个窗口蜿蜒出来,几乎看不到头。她心里一沉,默默走到队尾站定。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她听着前面的人用各种口音和情绪陈述着自己的冤屈、诉求,工作人员或耐心或敷衍地回应。每一次窗口叫号机的跳动,都让她的心跟着缩紧一下。
终于,轮到她了。
她几乎是扑到窗口前,将那个沉重的文件袋塞进窗口下的凹槽里,语速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您好,我要起诉,合伙纠纷,这是我的起诉状和证据……”
窗口里的是一位中年男法官,表情严肃,戴着眼镜。他接过文件袋,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扫了一眼来来:“被告身份信息明确吗?身份证号码、住址?”
“明确!明确!”来来连忙点头,“都是我以前的合伙人,信息都有!”她赶紧从文件袋里翻出身份证复印件递过去。
法官接过,看了看,然后开始粗略地翻看她的起诉状和证据目录。他的手指很快,眉头微微蹙着。
来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响。
几分钟后,法官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原告,你这个案子,被告的经常居住地,不在我们法院的管辖范围内啊。”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来来愣住了,几乎没反应过来:“什……什么?管辖地?可是,我们的店铺开在这里啊!经营地在这里!纠纷也发生在这里啊!”
法官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程式化:“根据法律规定,合伙协议纠纷,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伙协议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辖。你告的是两个自然人,对吧?他们的身份证地址和你们合同上写的住址,我看都不在我们这个区。虽然店铺在这里,但你要以合伙协议履行地为由主张管辖权,需要提供足够证据证明主要义务履行地就在这里,比如长期的经营记录、纳税证明等等,而且实践中认定起来也比较复杂……”
他指了指来来那堆账本:“你这些,主要是账目问题,证明经营地的作用不大。”
来来急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法官!这……这怎么可能不行呢?店就在这里!他们人以前也天天在这里!钱是在这里亏的!纠纷是在这里发生的!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告呢?我去他们住址那边的法院,人生地不熟,我怎么弄啊?而且他们要是搬走了呢?”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引得后面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法官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规定就是规定!不是你觉得在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告的!你这属于被告住所地明确且不在本院辖区的情况,我们就是不能受理!你准备材料去被告住所地法院起诉吧!”
他把来来的起诉状和证据从窗口推了出来,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下一个!”
冰冷的三个字,像最终判决,砸得来来头晕眼花。
她还想争辩什么:“法官,您听我说,这个情况……”
“听不懂话吗?”法官彻底失去了耐心,厉声道,“说了不受理!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后面排队的人群中也传来了小声的抱怨和催促。
来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屈辱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被推回来的、象征着她全部希望和挣扎的文件袋,仿佛那不是纸,而是她被拒之门外的尊严和公道。
她颤抖着手,抱起那个变得无比沉重的文件袋,踉跄地退开,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个焦急的当事人。
身后传来下一位咨询者的声音,法官的语气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从未发生过来来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厅角落的休息区,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排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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