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班次结束,林晓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员工休息室。连续四个小时站立操作X光机,她的腰背酸痛,眼睛干涩,连指尖都因不断接触包裹而微微发麻。更让她心累的是那位坚持不带包过安检的女士留下的那句话——“不懂变通”,像循环播放的录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休息室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各种食物和人体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挤了十多人,有的趴在桌上小憩,有的边吃饭边看手机,还有三两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晓梦,这边!”赵小雨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旁边恰好空着一个位置。晓梦感激地笑笑,从储物柜取出自备的饭盒——昨晚煮的米饭加上一点咸菜和煎蛋。她小心地避开几个正在休息的同事,生怕吵醒他们。
“累坏了吧?”小雨压低声音,递过来半个苹果,“早上那事我听说了,别往心里去。”晓梦接过苹果,轻声道谢。她环顾四周,悄悄观察着这些即将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门口的那桌人。被称作“李哥”的男子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周围几个年轻同事听得津津有味。李哥约莫三十出头,头发抹得油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手腕上戴着一串木质手串,随着他夸张的手势晃动。
“...然后那乘客就直接把包扔地上了,说‘你们查啊,查不出什么来我投诉你们’!”李哥的声音洪亮,带着表演般的抑扬顿挫,“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真从夹层里摸出一把弹簧刀!那家伙当场傻眼...”
听众中发出阵阵惊叹。李哥得意地扬起下巴,正好对上晓梦的目光。他挑眉笑了笑,晓梦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吃饭。
“李志强就爱吹这个。”旁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晓梦转头,看见是那位怀孕的刘姐。她真实姓名叫刘美娟,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依然坚持上岗。
“刘姐好。”晓梦和小雨齐声打招呼。
刘美娟微笑着点头,小心地调整坐姿以缓解腰背压力:“其实那天是我查出的刀,他在旁边看着而已。”她的声音很轻,只有晓梦这桌能听见。
晓梦惊讶地睁大眼睛。刘姐只是眨眨眼,继续吃她的孕妇营养餐。
休息室另一侧,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独自坐着,耳机塞在耳朵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晓梦记得他叫张浩,大家都叫他小张。培训时他就坐在角落,几乎不与人交流。此刻他眉头微皱,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打游戏。
“小张就这样,不爱说话。”赵小雨顺着晓梦的目光看去,“听说他家里条件不好,妈妈生病,下班还要去做兼职。”
晓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注意到小张的饭盒里只有白米饭和一点咸菜,与她手中的饭盒惊人地相似。
门又被推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同事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盒走进来。她是王晓英,大家都叫她王姐。不同于王班长的严肃,这位王姐面相和善,眼角的鱼尾纹里都藏着笑意。
“哟,新来的小姑娘们!”王姐一眼看到晓梦和小雨,自然地走过来坐在她们旁边,“怎么样?第一天正式上岗还习惯吗?”
晓梦和小雨交换了个眼神,勉强笑道:“还行。”
“什么还行,我看是累坏了吧?”王姐一眼看穿她们的强装镇定,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和青菜,“来,尝尝我自家做的红烧肉。我老公非说怕我吃不饱,每天带这么多。”
不等两人拒绝,王姐已经往她们饭盒里各夹了一大块肉。香气扑鼻而来,晓梦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谢谢王姐。”她不好意思地说。“谢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王姐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刚才听说有个难缠的乘客为难你了?别往心里去,这种人天天有。咱们干这行的,脸皮得厚点,心也得宽点。”
晓梦惊讶于消息传得快,王姐仿佛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地铁站就这么大,屁大点事十分钟能传遍全场。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这里比大学宿舍消息还灵通。”
正说着,李哥那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晓梦抬头看去,正好撞上李哥投来的目光。他举了举手中的饮料罐,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眼神中有种让晓梦不舒服的打量。
“少跟李志强打交道。”王姐突然压低声音,脸上的笑容不变,话却说得干脆利落,“那人手脚不干净,嘴上还没把门的。”
晓梦和小雨面面相觑,不敢接话。这时,一个老安检员捶了捶自己的腰,大声抱怨:“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站得腰酸背痛,一个月才挣这么点,公司连社保都不给交!”
立即有人接话:“就是!我昨天又被扣了五十,说是晚打卡一分钟!一分钟啊!”“知足吧,上次我漏检一个打火机,幸好没出事,不然扣两百算轻的!”
抱怨声像打开了闸门,此起彼伏。晓梦默默听着,心里那点委屈似乎也变得平常——原来大家都有一肚子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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