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上学。” 喜闹仰着头,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马贵愣住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恍惚间,女儿彩凤十岁时的模样与眼前的喜闹重叠在一起。那时,彩凤也是这样眼巴巴地求他,可他却因为穷困,生生掐灭女儿的希望。
“孩子,你怎么想起要去上学了?” 马贵蹲下身,声音有些发颤。喜闹眼睛亮晶晶,兴奋地说:“牛世祖大哥家的牛德兴都上学了,他认了好多字,知道好多事情,我们在一起玩,总是他给我们讲故事。我今年已经十岁了,我也要去上学。”
马贵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泪水瞬间决堤。他想起彩凤,心里满是愧疚,当年的遗憾如潮水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爹,你怎么了?” 喜闹慌了神,伸手去擦父亲的眼泪。马贵摇摇头,泪水却越擦越多。他何尝不想让孩子上学?喜闹的两个哥哥早年还能读几年书,那时父亲健在,家里虽不富裕,日子还能勉强支撑。可如今,父亲去世,为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家里一贫如洗,哪里还有钱供喜闹读书?喜闹见父亲不说话,也不敢再吭声,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怯生生站在一旁。
母亲从炕上下来,一边往灶房走,一边无奈地说:“既然喜闹这么想上学,就让他去吧,家里有困难咱们再想办法。”
马贵咬咬牙,点点头。喜闹一下子跳起来,拉着父亲的手说:“爹,你别担心,即使去上学,我也在放学后帮助家里干活。” 马贵看着懂事的儿子,心里又愁又喜,愁的是学杂费不知从哪儿凑,喜的是儿子这般上进。
这时,马友才扛着锄头,像株被风吹弯的庄稼,慢吞吞走进院子。他把锄头往墙上一放,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马贵这才发现儿子回来,看看窗外高悬的太阳,叹口气说:“你累了,先喝口水,爹跟你商量事。” 马友才确实渴极了,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 灌进肚里。喝完水,他抹把嘴问:“爹,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马贵一脸无奈地看着儿子:“虽然咱家买了六亩旗地,可是这几年咱家又添几口人,你哥哥娶了媳妇,生了卫华和卫东两个小孩,全家 8 口人只种 6 亩地,怎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今天你弟弟还想去上学,经济更困难。”
马友才看眼喜闹,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马贵知道儿子的心思,可他不能再让喜闹重蹈彩凤的覆辙,咬咬牙说:“我想你也去给韩大宅当长工,我在家种这六亩地,也可以。” 马友才沉默许久,最终点点头:“好吧,明天我去韩叔家问问。”
从此,喜闹有了学名 —— 马友志。他每天像只勤奋的小蜜蜂,早早跑到东庙学堂学习。夜晚,别的孩子在温暖的被窝里安睡,他却渴望读书。因为没钱买书,他只能厚着脸皮跟牛德兴借旧书;家里买不起灯油,他就借着月光,在窗前苦读,实在看不清了,才恋恋不舍地上床睡觉,第二天鸡叫头遍,又爬起来学习。
另一边,韩渊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小学毕业后,他考入省立德归中学。开学那天,父亲领着他走进校园。学校大门两侧,月牙形栏杆的花墙像两条温柔的臂膀,将校园轻轻环抱。大门内,两行垂柳依依,枝条随风摇曳,仿佛在向新生们招手。东西两侧的篮球场平整开阔,像两块碧绿的翡翠。小路北端,庄严的礼堂矗立着,正门前的拱门与花玻璃窗子相映成趣,透着一股雅致的气息。礼堂后院,一排排自习室整齐排列,是知识的宝库。学生宿舍分初中和高中,初中生住的大通铺,透着股军营的豪爽;高中生的单人床,多了份静谧与独立。优美的环境让韩渊心花怒放,仿佛置身于知识的殿堂。
“丁铃铃 ——” 上课铃响,韩渊匆匆跑进教室。同学们坐定后,一位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男教师走进来。他将书轻轻放在讲台上,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姓张,叫张更生……” 张老师的课很有魔力,即使讲到国民党的抗日政策,也能深入浅出,让学生在不知不觉中对国民党产生反感。韩渊一下子喜欢上这位老师,可没过多久,张老师却突然消失了。后来才知道,国民党要抓他,他被迫逃亡。直到解放后,韩渊才知道,这位张老师竟是雨县第一个马克思主义传播者,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张苏。
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堪称一流,多数老师来自北平,对英语、语文和数学抓得极紧,其他课程也毫不放松。音乐课堂上,《义勇军进行曲》《大路歌》《伏尔加船夫曲》等抗日救国歌曲激昂的旋律,像火种点燃了学生们的爱国热情;体育课上,田径、球类等项目锻炼着他们的体魄;绘画等手工劳作课,培养他们的创造力;童子军训练中,操练、列队、爬山、渡河、救护等技能的学习,让抗日救国的理念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
卢沟桥事变前,日寇侵华的野蛮行径愈演愈烈。韩渊听说高年级同学已经组织起来,去察哈尔省教育厅请愿,要求抗日。他心里很担忧:自己的学习是否能正常进行。所幸学校还在照常上课,学习气氛仍然比较浓厚。
初中前两年,韩渊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每一门功课都让他着迷。学年结束,看着满意的考试成绩,他满心欢喜地整理行装,准备回家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这两年的寄宿生活和一次次的行旅,像磨刀石,将他打磨得独立而坚强,遇事不再轻易依赖他人,而他的人生,也像初升的太阳,渐渐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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