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斜斜洒进龚先生家里的雕花窗棂,将青砖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马友志踏入门槛时,屋内正浮动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却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绞碎。迎接他的,是一位面色红润、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前额狭窄的弧度下,藏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 他是从北京远道而来的陈教授,也是杨金凤的舅舅。
龚先生的眼神在慌乱与镇定间游移,嘴角牵强扯出的微笑像层薄纱,掩不住眼底的紧张。
“来得正巧!”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这是陈教授,或许他能为你的终身大事点亮一盏明灯。” 转而又对陈教授说:“我这个学生聪慧过人,钟情于金凤,只可惜岳母大人横加阻拦……” 话音未落,陈教授已礼貌地颔首示意,客套话如珠落玉盘,也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他与龚先生已经暴发的思想交锋。
他们的辩论,恰似两柄利剑在空气中激烈碰撞。陈教授从容不迫,话语如潺潺流水,却暗藏锋芒:“封建帝王手握权柄,却将百姓视作蝼蚁,难道能说他们是人民的代言人?如今的国民党,即便执掌政权,也未必与人民同心同德。”
龚先生也不甘示弱,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中透着坚韧,他的问题,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思辨的涟漪。
陈教授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鹰,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锻造的箭矢,精准地射向龚先生的观点。
龚先生紧蹙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表面却强作镇定。
陈教授斩钉截铁,他的论述,逻辑严密,如铜墙铁壁。
……
龚先生终于哑口无言了。马友志在内心里对这位初次见面的陈教授感到无比的敬佩,但是他始终是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表态。
待陈教授离去,龚先生强装镇定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的不安若隐若现。马友志却将话题引向自己的心事:“我实在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么呀?” 龚先生嘴角扯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如同精心绘制的油彩面具,看似灿烂,却透着一丝刻意与僵硬。他缓缓伸手入袋,又掏出一支烟,指尖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才将那支烟点燃。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他贪婪地深吸一口,试图用尼古丁的刺激平复他内心翻涌的不安。其实此刻,他最怕的,是马友志提起方才他与陈教授那番激烈辩论的问题,那些观点的碰撞,仿佛还在屋内的空气里回荡,让他心有余悸。
“我想不通她妈为什么那样对待我。” 马友志轻轻耸耸肩膀,那动作像是一只受挫的鸟儿收拢翅膀,话语里满是迷茫与委屈。
龚先生听闻,悬着的心悄然落下,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
“可我心里就是想不通。” 马友志固执地喃喃自语,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像是凝聚不散的乌云。
“你是不是认为我在从中作梗?” 龚先生目光灼灼地盯着马友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也许是。” 马友志抬起头,努力直视着龚先生的眼睛,眼神坚定却又带着一丝犹豫,“但我还是很欣赏你的魄力,并且因为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感到荣幸。” 那话语,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既带着对朋友的真诚认可,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嗯,好的,你等着吧,你很快会见到她。你的大脑有很多智慧,你当然会有办法。” 龚先生拍拍马友志的肩膀,像是在给予鼓励,又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
“嗯,只要你能帮助我。” 马友志眼中瞬间亮起渴望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寒夜里的火苗,虽然微弱,却充满希望,脸上也浮现出迫切期待的神情。
“好的,我明白,你现在就去东关剧场找她,她在那里看戏。”
“太好了,那就再见吧。” 马友志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龚先生的家。他先穿过玉皇街,而后往南拐进一条斜斜伸向东南的街道。这条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市井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而东关剧场,就安静地坐落在路南边,宛如一位优雅的贵妇,静静地等待着人们的到来。
这座剧场,在顺宁县城可是声名远扬,是最热闹的地方。许多山西晋剧名角都曾在这个舞台上绽放光彩,他们的精彩演出,让这里承载了无数戏迷的美好回忆。此刻,剧场门口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洁得如同精心梳妆过的少女。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整洁,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门口停满各式各样的马车,有私人的精致马车,也有供人租用的普通马车。马友志一眼就认出杨家那辆独具特色的马车,心中顿时笃定,杨金凤一定就在剧场内。
他怀揣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买了票,小心翼翼走进剧场。剧场内,灯光昏黄而柔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戏香。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在第五排中部,他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 杨金凤。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眼神专注而痴迷。此时,舞台上正上演着她从小就爱看的山西梆子《梁山伯与祝英台》,演员那嘹亮的唱腔在剧场内回荡:“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这句唱词出自祝英台对梁山伯的深情告白,展现了两人即将分离时的不舍与无奈,成为全剧情感升华的关键,却抵不过马友志内心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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