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王股长,宋梅生反手插上院门的门闩,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响,仿佛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暂时隔绝。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吁出了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从穿越醒来到现在,不过十几个小时,却感觉比在大学图书馆里鏖战一个通宵写论文还要疲惫百倍。
精神上的弦始终紧绷着,应对日本人,应付同僚,处理风流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此刻,在这方属于“宋梅生”的小小院落里,他才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提着食盒走进客厅,将还冒着热气的锅包肉和饺子摆在桌上。老独一处的菜,味道确实正宗,酸甜汁包裹着酥脆的里脊,在这寒冷的早晨,带来一丝廉价的慰藉。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扫荡一空,胃里有了底,脑子也仿佛清晰了不少。
吃饱喝足,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彻底地了解这个“家”,了解“宋梅生”的一切。这里,很可能藏着决定他生死的关键信息,也可能是危机爆发的源头。
他站起身,开始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困兽,仔细地检查这个宅子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的陈设印证了原主的品味和贪婪。红木太师椅旁是昂贵的欧式沙发,博古架上真假难辨的古董旁边可能就放着庸俗的鎏金自鸣钟。他拉开抽屉,里面散乱地放着烟斗、雪茄、一些伪满纸币和银元,还有几封措辞暧昧、落款不同的女人来信。宋梅生粗略翻了翻,无非是些你侬我侬、索要钱财的内容,看得他直皱眉头。
卧室更是重灾区。衣柜里挂满了绫罗绸缎的长衫和毛料挺括的西装,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梳妆台上(没错,原主似乎很注重仪表)摆满了进口的发油、香水。床头柜里,则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春宫画册和助兴的药物。宋梅生嫌弃地用指尖拨弄着这些东西,心里对原主的鄙夷又加深了一层。
书房倒是相对整洁,或者说,更像是装点门面的地方。书架上摆满了精装书,但仔细看,很多连扉页都没裁开。宽大的写字台上,文房四宝齐全,旁边堆放着一些警察局的公文报表、账本。看来,这里才是原主真正处理“公务”的地方。
宋梅生在写字台后的靠背椅上坐下,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尝试着拉开每一个抽屉。大部分抽屉里都是些空白信笺、印章、文具等杂物。直到他拉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锁是开着的。
他心里一动,轻轻将抽屉完全拉开。里面除了一些地契、房契(看来原主置办了不少产业)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紫檀木小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宋梅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几样小物件:一枚成色普通的翡翠戒指,一绺用红绳系着的青丝,还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妇人,可能是原主的母亲。这些东西,似乎承载着原主内心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或许还算干净的情感。
宋梅生叹了口气,正要将盒子盖回去,指尖却无意中触碰到盒盖内侧的衬绒,感觉有一处微微凸起。他心中一动,仔细摸索,发现衬绒下面似乎垫着什么东西。他用指甲小心地撬开一角,将衬绒轻轻揭开。
衬绒下面,赫然藏着一封对折的、边缘有些焦糊卷曲的信纸!
宋梅生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取出,展开。信纸的大部分已经被烧毁,只剩下巴掌大的一角,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残缺不全的字迹,墨色深沉:
“……情况危急……联络站已暴露……‘裁缝铺’……切勿再往……速转移…… ‘候鸟’ ……若见此信……我恐已…… ‘星辰’ ……火……”
字迹到这里就中断了,下面是被火烧掉的痕迹。在残存的信纸右下角,还有一个极其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蓝色印记,像是个印章,但只能看出一点点弯曲的轮廓。
宋梅生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了!
联络站?暴露?转移?候鸟?星辰?
这些词语,如同一个个惊悚的符号,狠狠撞进他的脑海!这分明是一封来自地下抵抗组织的警告信!而且是因为情况万分危急,来不及完全销毁才残存下来的!
“裁缝铺”应该是一个联络点的代号,“候鸟”和“星辰”很可能是代号!写信人“候鸟”在警告“星辰”,联络站“裁缝铺”已经暴露,让“星辰”切勿前往,迅速转移。而写信人自己,“候鸟”,则凶多吉少!
这封信,怎么会藏在原主宋梅生这个“汉奸”科长的秘密盒子里?!还用如此隐秘的方式保存着?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宋梅生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凉:
难道……原来的宋梅生,那个贪财好色、八面玲珑的警察局科长,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地下抵抗组织成员?“星辰”就是他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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