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敲在廊檐青瓦上,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如同她此刻纷乱惊惶的心跳,永无宁日。
萧景玄就站在窗外,隔着一扇支摘窗,玄色常服的肩头被雨洇湿深色,眸色却比这雨夜更沉,更莫测。他指尖轻敲窗棂,那一声声轻响,不紧不慢,却如同催命的更鼓,重重敲在她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爱卿是凭借何等敏锐的直觉,隔着千里之遥,便能洞悉……那不是天灾的?”
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赞叹,却字字如刀,剖开她所有侥幸。
“……还是说……爱卿……另有消息来源?”
最后那句,轻飘飘落地,却似惊雷炸响在她耳边,震得她神魂俱颤!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那纸条,那警告,根本未能逃过他的耳目!此刻逼问,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戏耍,看她如何狡辩,如何自乱阵脚!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冲上头,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抠着窗棂内侧的木头,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承认?承认那来路不明的纸条?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将自己与那暗处的“消息来源”彻底绑死!
不承认?在他这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苍白的否认都只会显得可笑又可悲,更会激起他更深沉的探究和……凌虐欲。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在胸腔里灼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之时,那跪在雨地里的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急切的惶恐:“陛下!大理寺卿说……那南诏刺客方才在狱中……暴毙了!”
萧景玄敲击窗棂的指尖蓦然停住。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雨中跪伏的内侍,侧脸线条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中显得冷硬无比。
“暴毙?”他重复,语调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如何暴毙?”
“回、回陛下……说是……说是突然口吐黑血,浑身抽搐,不过片刻就……就没了气息……太医验看,像是……像是中了某种极罕见的剧毒,毒性烈得很……”内侍的声音在雨声中抖得厉害。
雨夜,刺客,狱中暴毙,罕见剧毒……每一个词都透着浓浓的阴谋和灭口的味道。
萧景玄沉默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那笑声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仿佛早已料到如此。
“死了也好。”他淡淡道,仿佛在说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倒是省了朕不少功夫。告诉大理寺卿,查不清毒源,就查查他今日见过什么人,碰过什么东西。”
“是!是!”内侍连声应下,连滚爬爬地退入雨幕中,脚步声仓促远去。
小小的院落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绵密的雨声。
萧景玄的视线重新转回窗内,重新落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经过方才那一打岔,他眸中那逼人的锐利似乎稍稍敛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玩味的审视。
“你看,”他像是感慨,又像是嘲讽,“这宫里的鬼蜮伎俩,总是层不出穷。方才还在殿上行刺,转眼便能毒毙于重重看守之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爱卿你说,”他微微倾身,雨气和冷檀香再次逼近,“这幕后之人,此刻是得意于手脚干净,还是……正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瞬,就被朕揪出来?”
她的心脏狠狠一抽!他这话是在说南诏刺客,还是在影射给她传递纸条之人?!亦或是在警告她这个可能的“同谋”?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那尖锐的痛楚才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不能慌!绝不能在他面前彻底失态!
“陛下……英明神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气力,“宵小之辈……终究……无所遁形。”
“哦?是吗?”萧景玄挑眉,对她的恭维不置可否,反而话锋一转,“可朕有时也觉得,这深宫就像一片不见底的沼泽,看似平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污秽泥泞,稍有不慎,便会陷进去,尸骨无存。”
他的目光变得幽远,仿佛真的在审视这片囚禁了无数秘密的宫墙。
“就像朕年少时丢的那枚螭龙佩,”他忽然又将话题扯回那令人恐惧的过往,语气飘忽,“朕后来也曾想过,或许根本不是被什么小贼偷了去……”
他顿住,眸光重新聚焦,牢牢锁住她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
“而是不小心……掉进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或是……被哪片不合时宜的落叶,给悄悄盖住了。”
“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嗯?”
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在追问玉佩!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当年那个“小贼”就是她!他甚至可能猜到了她并非原主楚望舒!他知道她这个“异魂”正如同那枚被落叶掩盖的玉佩,小心翼翼地藏匿在这深宫沼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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