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嘉格公关的办公区只剩下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细碎回响,像一首为加班者奏响的孤独夜曲。邻座工位的台灯早已熄灭,只剩下林薇桌上那盏冷白光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空旷的过道上。
林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到眼角的细纹时,忍不住顿了顿 —— 上周体检,医生说她的眼底血管已经出现过劳痕迹,可她连按时睡觉的资格都没有。她手边放着一盒薄荷糖,锡箔纸包装被反复揉捏得发皱,里面只剩下最后两颗糖。这是她从大学就养成的习惯,薄荷的清凉能让她在疲惫时保持清醒,但今晚,连这最后的 “救命糖”,都快要撑不住了。
三个小时前,公司负责推广的新晋网红 “小雅” 在直播中口误,将 “内地观众” 说成 “国外观众”,瞬间点燃了舆论的烽火。品牌方的负责人在电话里拍了桌子,吼声几乎要震碎听筒:“要是明天早上热搜还下不去,我们就解约!” 而林薇的直属上司,项目总监张悦,转手就把这口 “锅” 扔给了她,电话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林薇,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必须把火给我扑灭,不能留下任何后患!出了问题,你负全责!”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轮廓。她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愤怒或委屈。入职三年,她早就明白,危机公关这行,速度是生命线,精准是护身符,而情绪,是最奢侈也最无用的东西 —— 你哭的时候,舆论不会停,品牌方不会等,上司更不会替你扛。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近两小时的社交媒体数据流,红色的 “负面情绪占比” 曲线像陡峭的山坡,一路飙升到 78%。同时,她点开内部通讯软件的工作群,给负责文案的李姐和设计的小王快速分配任务,语气冷静得像在播报新闻:“李姐,声明初稿重点突出‘真诚致歉’和‘艺人加强培训’,别用套话,越实在越好,半小时后我要看到第一版。小王,做三张安抚粉丝的海报,用小雅之前参与公益活动的素材,弱化争议,强调正面形象,同步发给我。”
消息发出去,李姐很快回复了一个 “OK” 的表情,小王却隔了十分钟才回:“薇姐,我今天家里有事,已经到家了…… 能不能明天再弄啊?”
林薇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片刻,最终还是回了句:“没事,你先休息,海报我来调整现有模板应急。” 她知道,小王刚毕业,租房在郊区,这个点再让他赶回公司,确实不近人情。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工作量又多了一倍。
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城市的霓虹编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光网,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像星星逐渐坠入黑暗。林薇却无暇欣赏,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下眼前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 电脑屏幕上滚动的评论、不断刷新的热搜榜单、品牌方每隔十分钟发来的催促消息,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她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她猛地闭了闭眼,想起毕业时导师说的话:“林薇,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公关行业做出成绩,用专业改变行业乱象。” 可现在,她做的不是 “改变乱象”,而是像救火队员一样,终日处理这些由艺人的傲慢、团队的疏忽引发的烂摊子。
但现实是,她需要这份月薪三万的工作,更需要这份薪水撑起整个家。
脑海里一闪而过母亲昨夜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那串如同巨石般压在心口的数字 —— 一百万。那是父亲三年前做生意失败欠下的债务,当初债主找上门时,父亲躲了出去,留下母亲一个人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催债人。从那时起,林薇就成了家里的 “顶梁柱”,她把租房从市中心换到郊区,戒掉了买护肤品的习惯,连朋友聚会都很少参加,所有的钱都用来还债和给母亲治病 —— 母亲有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下不了床,却舍不得去医院。
“再熬一熬,等还完债,就带妈去最好的医院。” 林薇在心里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重新聚焦于屏幕。她根据舆情数据调整应对策略:先让小雅在微博发布手写致歉信,配合公益海报降低负面情绪;再联系美妆、生活类的 KOL,发布小雅过往的正能量内容,分散公众注意力;最后让品牌方发布 “加强艺人管理” 的声明,展现负责任的态度。每一步都环环相扣,甚至预想了未来一周可能出现的 “网友深挖小雅黑料”“竞品品牌借机营销” 等衍生情况,一一制定了应对方案。
做完这一切,已是凌晨四点。窗外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第一班地铁的报站声隐约传来。林薇将最终版的方案打包,郑重地发到了总监张悦的邮箱,并在微信上留言:「张总,危机应对方案已完成,包含致歉声明、KOL 名单、后续形象修复计划及衍生风险预案,已发送至您邮箱,请查收。若有需要调整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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