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裹着碎石子,噼啪砸在甲胄上,混着士兵断续的咳嗽声。李倓勒住胯下枣红马的缰绳时,指腹触到马鞍上凝结的盐霜,是士兵们连日出汗,被风沙吹干后留下的痕迹。队伍离开马嵬坡已整整三日,北上的官道早被战乱踏得不成样子,偶尔能看到倒在路边的枯骨,有的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看得人心里发沉。
“殿下,” 亲卫队长陈忠策马从后面赶上来,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瘪了的水囊,晃了晃,只听见零星的水声,“最后两囊水也快空了,弟兄们有大半日没正经吃东西,刚才有个小兵晕过去了,是饿的。”
李倓顺着陈忠的目光看去,队伍中段的板车上,躺着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一位老妇人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童,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这几十名百姓是从马嵬坡跟着来的,说是 “跟着殿下有活路”,可眼下,活路似乎越来越窄 —— 粮袋里的粟米早在昨日就见了底,连战马都开始啃路边的枯草。
“再往前走走,” 李倓抬手抹掉脸上的黄沙,远处地平线上隐约浮出一道灰黑色的轮廓,是武功县城的城楼,“到了武功县,总能筹到粮。”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无底气 —— 依原身记忆,武功县丞王承业乃杨国忠旧部,对李亨之队伍本就心存隔阂,如今叛军压境,王承业怕是更不愿惹上麻烦。
又走了一个时辰,日头偏西时,队伍终于到了武功县城下。城门紧闭,城头士兵紧握长矛,箭壶中箭羽寒光闪闪,直指城外,气氛紧绷如拉满之弓弦。李倓让队伍停在离城门百米远的空地上,翻身下马,只带了陈忠和两个亲卫,缓步走到城门前。
“城上弟兄请通禀王县丞,” 李倓仰头高声喊,声音透过风沙传上去,“建宁王李倓随太子北上,途经贵县,需借粮草应急,待朝廷平定叛军,定加倍奉还!”
城上沉默了片刻,一个士兵探出头来:“殿下稍等,小的这就去报县丞大人。” 说罢缩回脑袋,只留下城头上随风飘动的灰布旗帜,上面绣着个模糊的 “武” 字。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城门才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面白无须,腰间系着条乌玉带,手里拿着把折扇,虽在风沙里,却依旧端着几分官架子 —— 正是武功县丞王承业。
“下官王承业,见过建宁王殿下。” 王承业躬身行礼,语气中透着疏离,目光扫过城外队伍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只是殿下有所不知,武功县去年遭了蝗灾,今年开春又被叛军劫过一次粮,县仓里早已空了,实在拿不出粮草给大军。”
“王县丞这话,怕是不实吧?” 陈忠忍不住开口,“我们一路走来,见县城墙修得整齐,城头上士兵装备也齐整,怎么会连一点粮都没有?”
王承业脸色微变,却依旧坚持:“军爷有所不知,城墙是去年修的,士兵装备也是下官好不容易凑齐的,只为防叛军再来。至于粮草,确实是半点没有,若是殿下不信,可随下官去县仓查看。”
李倓抬手按住欲再争辩的陈忠,他知道王承业的顾虑 —— 一来是杨国忠旧部,不愿与李亨走得太近;二来怕借了粮,日后叛军报复,自己担不起责任。硬逼只会适得其反,得找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王县丞,” 李倓放缓语气,从腰间的蹀躞带里解下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时,暖黄的日光里映出一对赤金镶翠的带钩,钩首是镂空的饕餮纹,翠色是蜀地的老坑翡翠,“这对玉质带钩,起源于战国,是陛下赐给本王的及冠礼,其玉质纯净莹泽,雕工细腻,造型简洁凝练,符合战国玉器时代风格。在长安西市,类似这样的带钩,其估价至少百两白银。今日本王将它抵押在你这里,只求借两百石粟米。”
王承业的目光紧紧黏在带钩上,喉结微微滚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旋即又恢复清明:“殿下的诚意下官明白,可……可叛军离此不过五十里,若是下官借了粮,叛军来了,下官实在无法向百姓交代啊。”
“叛军来了,本王替你挡。” 李倓突然提高声音,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承业,“本王在此立誓,只要本王的三百亲卫还在,定护武功县周全。若是叛军来犯,亲卫先上,绝不让县城受半点损伤。”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王承业的软肋。他最怕的并非李亨,而是叛军的报复——上次叛军劫掠,县城半条街被烧成废墟,百姓流离失所,他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如今有建宁王的亲卫守着,既得了贵重的带钩,又没了叛军的顾虑,这笔买卖不亏。
王承业沉默片刻,终于躬身,声音略带颤抖:“殿下既有此誓,下官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县仓里尚能凑出两百石粟米,只是……只是皆为陈粮,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陈粮也好,能解燃眉之急就好!” 李倓松了口气,将木盒递给王承业,“多谢王县丞仗义,本王记着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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