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浸透墨汁的粗布,将北上的队伍裹得严严实实。营地里的篝火大多熄了,只剩几处零星的火光,是守夜士兵手里的火把,在风沙中忽明忽暗,将帐篷的影子投在地上摇曳不定。李倓的帐内,一盏青铜灯燃着,灯芯跳着细小的火苗,把铺在案上的简易地图照得半明半暗 —— 那是陈忠白天从武功县丞手里讨来的,画着从武功到好畤的路线,用墨点标着几处可能有水源的地方。
他正用指尖沿着地图上的墨线划着,帐帘突然被轻轻撩开,一股带着寒气的风钻进来,吹得灯苗晃了晃。李豫掀开帐帘立于门口,身上还沾着夜露,手里拎着个粗布包,见李倓看过来,笑着举了举包:“炊事房刚烤好的麦饼,还热着,过来跟你分着吃。”
李倓忙起身让他进来,顺手把案上的地图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白日里赶路累,该早些歇着。”
“歇不下。” 李豫在案边坐下,解开布包,里面是两块烤得金黄的麦饼,还冒着热气,“想着明日就要去好畤县,心里总不踏实,过来跟你聊聊。” 他拿起一块麦饼递给李倓,自己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渐渐放缓,语气里透着几分沉重,“你说,安禄山这叛军,怎么就这么难对付?自安禄山于范阳起兵叛乱,仅半年多时间,叛军便迅速攻占了洛阳、潼关,并最终导致了长安的失守……”
李倓接过麦饼,指尖触到温热的饼面,心头却随之沉了沉。他知道李豫的顾虑 —— 队伍刚筹到两百石陈粮,士兵疲惫,百姓孱弱,若是再遇上叛军主力,怕是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他不能直接说 “安禄山会被儿子杀”,只能找个稳妥的由头,把信息慢慢透出来。
“大哥,” 李倓咬了口麦饼,故意放慢语速,“我之前在马嵬坡时,听一个从长安逃出来的旧部说过,安禄山的几个儿子,关系并不好。”
李豫抬眼看向他,眉头微蹙:“哦?这话怎么说?”
“那旧部原是长安东宫的侍卫,叛军破城时跟着百姓逃出来的。” 李倓一边说,一边观察李豫的神色,确保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 “转述”,而非 “预知”,“他说安禄山最看重长子安庆宗,还想让安庆宗继承他的位子;可次子安庆绪心里不服,觉得自己跟着安禄山打仗,功劳比安庆宗大,好几次在军帐里跟安禄山吵起来,差点动手。”
青铜灯的火苗轻轻晃动,映在李豫脸上,他眼中的惊讶清晰可见。“竟有这事?” 他放下麦饼,身子微微前倾,“我只听说安禄山诸子中,安庆宗最得宠,却不知道安庆绪竟这么忌恨他兄长。”
“不光是忌恨,” 李倓继续说,语气依旧平淡,却故意加重了‘久必生隙’四字,“那旧部还说,安庆绪身边有几个心腹,都是跟随他征战沙场的将领,他们认为安庆宗缺乏能力,仅凭安禄山的偏爱,因此早已劝说安庆绪‘早做打算’,以确保安庆绪能够稳固自己的地位。叛军现在看着势大,可若是内部先乱了,再强的势头也撑不了多久。”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了李豫心里。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拿起案上的毛笔,在一张空白的麻纸上写下 “安庆宗”“安庆绪” 两个名字,还在中间画了道竖线,似在琢磨两人的关系。“三弟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他抬头看向李倓,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以前只想着怎么跟叛军硬拼,倒忘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的道理。若是能让他们兄弟反目,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李倓心里松了口气 —— 还好没露馅。他赶紧补充道:“只是这都是那旧部的一面之词,真假还不一定。我也是觉得这事或许有用,才跟大哥提一句,咱们先记在心里,别声张出去,免得传出去被叛军知道,反而打草惊蛇。”
“你说得对,” 李豫点头,把写着名字的麻纸折起来,放进怀里,“这事得悄悄查,若是真能证实,日后平叛,倒是多了个突破口。” 他看着李倓,语气多了几分坦诚:“以前总觉得你性子急,做事全凭一股冲劲,现在看来,你比我想得深,也比我敢想——这种‘从内部瓦解’的法子,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李倓笑了笑,把话题往回拉,免得李豫追问太多:“大哥过奖了,我只是碰巧听了一耳朵。真要论周全,还是大哥想得细——白日里在武功县,若不是大哥提醒我‘别逼王承业太急’,我恐怕真会跟王承业吵起来,到时候粮筹不到,关系还得闹僵。
这话正好说到李豫心坎里。他一直觉得自己 “稳”,却也怕自己 “太稳”,错失机会,如今李倓既懂 “变通”,又懂 “藏锋”,倒让他觉得多了个可以商量的人。“咱们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李豫拿起案上的陶壶,给李倓倒了碗温水,“以后有什么消息,不管是叛军的,还是沿途的,咱们都互相通个气,多个人想,总比一个人琢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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