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寒风裹挟着盐粒,在盐池畔铺就层层银霜。李倓刚在流民籍上落下最后一笔朱批,周俊便捧着封染血的信笺闯进来,铜环腰带磕碰得案上瓷瓶嗡嗡颤响:“殿下,郭子仪将军密报!朔方盐铁使崔嵩要吞了盐池抵押款!”
信笺上的字迹潦草仓促,还沾着点点暗红血渍,显然是加急从边关递来。李倓指尖抚过 “盐池抵押款七十万缗,崔嵩伪造减产文书,欲谎报损耗私吞” 的字句,眉头倏然紧蹙。盐池是灵武最大的财源,上月为筹措军饷,刚将三座盐池抵押给关中富商换取粮草,这笔钱若是出了差池,不仅军饷无着,互市的盐引信用也会彻底崩塌。
“崔嵩此人背景如何?” 李倓沉声问道,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
“原是贺兰进明的幕僚,去年才升任盐铁使。” 周俊躬身回话,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名册,“他到任后换了六个盐场官,如今各盐场的账册都锁在他私宅书房,连户部派来的主簿都不许查账。”
帐帘被风掀起,江若湄抱着一摞账册进来,青布裙上沾着细碎盐末:“殿下,这是各盐场近三月的课盐记录。按榷盐法规定,盐池每月课盐定额需精确到斗,可崔嵩报上来的数目,比去年同期少了三成,且盐籍上的池户人数也少了近百户。” 她指尖点在 “解池盐场” 一栏,“此处最是蹊跷——解池乃朔方第一大盐池,历来产量稳定,怎会突然减产?”
李倓接过账册,泛黄的麻纸上 “减产原因” 一栏只写着 “风沙毁畦” 四字,潦草得连朱印都盖歪了。他忽然想起康拂毗延提过的关中盐商王元宝,此人世代经营盐业,在朔方有三座常平盐仓,对盐务核算最是精通。唐代盐法规定盐商需入盐籍方可经营,王元宝的盐籍还是当年玄宗御批的,崔嵩未必敢公然糊弄他。
“周俊,备车去迎接王元宝,本王欲与他商讨关于盐池抵押的后续事宜,望他携带账房先生一同前往。” 李倓将账册拍在案上,眼中闪过精光,“就说本王要与他商议盐池抵押的后续事宜,请他带账房先生同往。”
次日清晨,盐池畔的官道上响起车马声。王元宝身着锦缎长袍,头戴七宝冠,身后跟着四个挑着算盘与账册的账房,见了李倓便拱手笑道:“建宁王殿下相召,老夫便是腿疾犯了也得赶来。只是不知为何要去盐场?按规矩,官员与商人不得随意入生产区。”
“王翁乃朝廷特许之盐籍商户,自是不同。” 李倓翻身下马,引着他往盐场走,“近日风闻盐产量骤降,怕影响盐池抵押的价值,特请王翁来核查评估。毕竟这盐池的收益,关乎你我双方的利益。”
王元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捻着胡须笑道:“殿下放心,老夫的账房都是验盐的老手,一斗盐差半钱都能辨出来。”
盐场官崔嵩早已带着属官在门口等候,见李倓竟引着商人入内,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殿下,盐场生产重地,商人入内恐不合规矩……”
“王翁是来协助核查产量的,何来不合规矩?” 李倓打断他,目光扫过晒盐池,只见数十个盐畦如镜面般铺展,盐丁们赤足在池畔劳作,按灶编组的队伍倒也齐整。“崔使君,先带我们去看盐籍账册吧。”
账房设在盐场旁的土楼里,崔嵩打开铁柜,取出一摞账册,指尖微微发颤:“殿下请看,这是近三月的产量记录,确是因风沙毁了十余畦盐田,才导致减产。”
王元宝的账房先生立刻上前,一人翻核产量记录,一人拿出罗盘测量盐畦面积,还有人取来盐卤样本用银匕搅动。“崔使君,” 账房先生忽然开口,嗓音清朗,“解池盐卤浓度历来是三成二,今日测得却是三成五,这般好的卤质,产量怎会下降?况且盐畦面积比账册上多了五亩,按定额算,每月至少少报了五千石盐。”
崔嵩额角渗出冷汗,强辩道:“这…… 这是临时新开的盐畦,还没来得及入账。”
“那仓储账呢?” 江若湄忽而发问,将一份出库单拍在案上,“上月你说损耗了三千石盐,可灵武军库的盐引发放记录显示,你足足调走了八千石,剩下的五千石去哪了?”
王元宝走到盐仓前,推开沉重的木门,里面的盐山比账册记录的足足矮了半截。他抓起一把盐,置于鼻尖轻嗅,复以指尖捻碎:“这是上月的新盐,色泽青白,绝非陈年旧盐。崔使君,你这损耗怕是损耗到自己口袋里了吧?”
崔嵩脸色惨白,“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是属下一时糊涂,挪用了五千石盐,换成铜钱藏在私宅,这就派人悉数送回!”
李倓盯着他,语气冰冷:“只挪用了五千石?王翁,按你估算,这盐池每月应产多少盐?”
“至少三万石。” 王元宝沉声道,“崔使君报的两万一千石,足足少报了三成。若按每石盐价三十文算,三个月便少了八万一千缗,这还没算他私卖的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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