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律师那句“证据是基石,是生命线”的告诫,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林国栋的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灼痛的提醒。送走这位来自省城的、带来希望也带来巨大压力的律师后,林家那座平日里充满茶香和烟火气的小院,并未恢复往日的节奏,反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忙碌与压抑的焦灼之中。希望的火种,确实被韩律师严谨的分析和坚定的态度点燃了,但那微弱的光亮,却要依靠他们自己,在荆棘遍布、黑暗隆咚的荒野中,亲手挖掘、搬运那些名为“证据”的冰冷而沉重的石块,才能铺就一条通往光明的生路。这个词,对于世代倚仗土地、气候、手艺和乡邻口碑生存的山里人来说,陌生得如同天书,抽象得如同云雾,却又具体得、沉重得关乎整个家族和合作小组的生死存亡。
林国栋将全家老少和合作小组几位核心成员召集到那盏光线昏黄、不时噼啪作响的煤油灯下。跳动的火苗将每个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复杂的神色——迷茫、恐惧、决绝、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都照得清清楚楚。他用力清了清因为焦虑而沙哑的嗓子,尽力用最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山里话,转述着韩律师那些精炼而关键的意见:“韩律师说了,咱们要打赢这场官司,保住‘林家岭’这块老祖宗传下来的招牌,光靠咱们自己觉着有理、满肚子委屈是不行的,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凭据’!白纸黑字,老物件,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要证明这名儿是咱林家岭几辈子人就用着的,证明咱这茶离了这名儿、离了这山山水水、离了咱这代代传下来的笨手艺,它就不是那个味儿!证明咱们已经让山外头的人知道、认准了咱的茶!” 他的目光扫过爷爷沟壑纵横的脸,扫过周芳疲惫却坚毅的眼神,扫过李老栓等人紧锁的眉头,“这‘凭据’,可能是一张不知塞在哪个犄角旮旯、发了黄、脆得一碰就碎的旧纸片,可能是一件老辈人用过的、早就不当回事的旧家伙式,也可能是老人口里还记得的、模模糊糊的真事儿。咱们得找!得像犁地一样,把屋里屋外、角角落落,甚至祖宗八代的记忆都翻个底朝天!”
这场关乎命运的“证据大搜寻”就此拉开了帷幕,其过程的艰辛与曲折,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爷爷林大山,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将一生都奉献给那口炒茶铁锅的老人,成了这场寻根溯源的“活字典”和关键人物。接连几天,他不再靠近心爱的茶锅,而是独自一人搬个小马扎,沉默地坐在堂屋那高高的门槛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着呛人的旱烟,浑浊却深邃的目光越过院墙,投向云雾缭绕的远山,仿佛要穿透时间的迷雾,在记忆的漫长河流里艰难地打捞那些早已沉底、模糊不清的碎片。他断断续续地、时而清晰时而含混地回忆起:他的爷爷,也就是林国栋的太爷爷,在清末民初那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就曾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走村串乡,扁担头上挂着的布幌子上,依稀就是“林家岭茶”几个字;他还记得父亲生前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边修补茶篓一边念叨,说早年茶叶分量不多,都是用那种吸油的毛边纸仔细包好,再用红纸绳捆扎,盖上一个小小的、刻着“林记”或者类似字样的木戳子,算是招牌。但这些都只是口耳相传的记忆,虚无缥缈,如同山间的雾气,看得见,却抓不住,更无法呈上公堂。
林国栋和周芳则化身“考古队员”,开始了对自家这座老宅近乎毁灭性的翻箱倒柜。他们爬上蛛网密布、光线昏暗的阁楼,钻进堆满农具和废旧杂物的偏房,在积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旧木箱、破麻袋里,屏息凝神地仔细摸索、翻找。过程大多令人沮丧,翻出来的多是些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旧衣物,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熄灭。直到第三天下午,周芳在一个用来垫破木箱底、几乎散架、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旧梳妆匣的夹层底层,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用厚实油布紧紧包裹、捆扎着麻绳的硬物。她心下一动,小心翼翼地解开来,里面竟是几本纸张已然泛黄发脆、边角磨损严重、墨迹也有些晕染的老式流水账本!账本上用毛笔小楷工整地记录着简单的收支,日期赫然是“民国二十X年”!更让周芳心跳骤停、呼吸急促的是,在几笔显然是茶叶销售收入的项旁,清晰地写着“售林家岭茶款”字样!虽然岁月侵蚀,字迹有些褪色模糊,但依然可辨!
这一发现让全家瞬间沸腾了!林国栋冲过来,双手颤抖着,像捧着一件绝世珍宝般接过那本脆弱的账本,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粗糙的纸质触感,却让他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涌遍全身。爷爷闻讯颤巍巍地走过来,戴上老花镜,就着昏暗的光线,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深深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他哽咽着,声音沙哑:“是它……是它啊!这是我爹的字……他当年一笔一划记下的……没想到,几十年了,这东西还在……” 这薄薄的、几乎一触即碎的几页纸,仿佛穿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战火与风雨,为“林家岭”这个名字的传承与使用历史,提供了第一份沉甸甸、无可辩驳的物证!其重量,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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