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官道,像一条冻僵的灰白巨蟒,蜿蜒在初冬萧瑟的北方原野上。薄雾尚未散尽,丝丝缕缕,带着刺骨的湿冷,缠绕着枯草、秃树,也钻进赶车人厚厚的棉袄缝隙里。寒气渗入骨髓,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股子挣扎的意味,刚离口就被冻得凝滞片刻,才不甘心地散开。
一支由二十辆驴车组成的“熊猫”运输队,正吭哧吭哧地在这条冻僵的巨蟒脊背上艰难爬行。驴车简陋得近乎寒酸,大多是用农家淘汰的板车临时加固改装,轮轴摩擦着冻硬的土地,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每辆车的车辕上,都斜插着一面靛青色的三角小旗,旗面上,一个用粗犷笔触勾勒出的、憨态可掬的熊猫,正抱着根红彤彤的辣条,咧着嘴傻笑——正是“磁公便利”如今响当当的招牌标志。车上,货物被厚实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只在边角处露出同样刷着熊猫抱辣条标记的粗糙木箱。
赶车的多是些精瘦黝黑的汉子或健壮利落的农妇,裹着厚实的棉袄,臃肿得像移动的麻袋。脸被刀割般的冷风吹得通红发紫,嘴唇干裂。领头的是个叫王老五的老车把式,五十多岁年纪,脸上沟壑纵横如同旱地,是李小二从城南贫民窟里淘换来的老江湖,跑这条通往山海关的官道闭着眼都能摸清哪里有个坑。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眼珠子瞪大点!前头快到‘雁翅口’了!那鬼地方邪性,别栽了跟头!”王老五扯着被冷风和劣质烟草摧残得沙哑的破锣嗓子,回头吼了一声。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官道上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路边枯树上几只缩着脖子的寒鸦。
雁翅口——这名字听着就带着股子险恶劲儿。官道在此处被两片陡峭如刀削的赭红色山崖紧紧夹住,形成一道狭窄逼仄的天然隘口。阳光吝啬,常年阴冷,是过往行商旅队最打怵的地段之一。
车队转过一个积着残雪的弯道,那黑黢黢的隘口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然而,预想中埋头冲过去的场景并未出现。
一根足有成人腰身粗细、树皮都还没干透、明显是新砍伐下来的巨大原木,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蛮横地横亘在隘口最狭窄处的路中央!将本就仅容两车勉强并行的通道,彻底堵死!连只耗子都甭想溜过去!
原木后面,影影绰绰。十几个穿着破旧不堪、棉絮都从破口处翻出来的鸳鸯战袄、歪歪斜斜戴着掉了色红缨毡帽的卫所兵丁,正抄着手,缩着脖子,或靠或坐在路边冰冷的石头上。他们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麻木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像一群守在鼠洞口的饿猫,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车队。旁边,一个用枯树枝和茅草胡乱搭成的、四面漏风的破草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棚子前,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插在冻土里,棍子上挂着一块同样歪斜的破木板,上面用烧焦的炭条,歪七扭八地写着两个斗大的、张牙舞爪的字:
**“缴费”**!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酒气、汗馊味和某种下马威的蛮横气息,扑面而来。
“吁——!!”王老五心头猛地一沉,如同坠了块冰疙瘩,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本能地狠狠勒住头驴的缰绳!健驴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喷着白气停了下来。整个车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长蛇,瞬间僵在了隘口前。
一个领头模样的什长,慢悠悠地从石头后面晃了出来。这人三十多岁年纪,一脸横肉,眼泡浮肿,斜挎着一把锈迹斑斑、刀鞘都裂了缝的破腰刀。毡帽歪戴,露出半片油腻腻的头皮。他靴子踩在冻得梆硬的土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晃晃悠悠走到拦路的原木前,眼皮都没抬一下,用下巴颏极其无礼地指了指那根巨木和破牌子,声音像是砂纸磨铁:
“瞎啊?懂不懂规矩?过路费!一车两钱银子!麻溜的!别耽误爷们晒太阳!”
“两钱?!”王老五倒吸一口冷气,那寒气差点把肺管子都冻住!他连忙跳下车辕,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跑着凑上去,哈着腰,小心翼翼道:“哎哟军爷!军爷息怒!您行行好,抬抬手!俺们是给山海关边军送粮的‘熊猫’运输队!您看这旗,看这箱子上的标记!正经的军需!官道上收过路费…这…这没听说过啊!洪武爷定下的规矩,军需官道畅通无阻…”
“熊猫?老子还他妈是插翅虎呢!”什长猛地啐了一口浓痰,黄绿色的粘液“啪”地落在王老五脚边的冻土上,溅起点冰渣。他一脸的不耐烦和鄙夷,三角眼斜睨着王老五,“什么猫啊狗的,老子不认识!天王老子来了,这雁翅口,它也得交钱!这叫山神爷的香火钱!懂不懂?少他娘的废话!一车两钱,二十车就是四两雪花银!掏钱!”他身后的十几个兵痞也呼啦啦围了上来,虽然站得歪七扭八,但手都按在了腰间的破刀破枪柄上,眼神凶狠,如同围猎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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